1

繼續(xù)趕了一個多小時的夜路后，陳思樺和劉源終于回到了梅嶺村。而此時已是零時了，村莊安靜得只聽見蟋蟀的聲音。

先到的那輛貨車停在一幢瓦房前。這是村里唯一的一幢瓦房，是麻防工作站的專用房。這幢瓦房共有六個房間，從左邊數(shù)起，第一間是診室，第二間是試驗室，劉源住第三間，范幗櫻住第四間，陳思樺和蘭芝住第五間，最后一間是機(jī)動的客房。

許多年前，這里曾經(jīng)駐扎著一批麻防工作者，隨著麻瘋病患者痊愈人數(shù)的逐步增加，麻防工作者的數(shù)量也就逐步減少了。現(xiàn)在麻防人員已經(jīng)不需要固定住在這里了，但會不定期的來駐扎一陣。

貨車司機(jī)就睡在那間客房里，也許正在做夢呢。

黑夜中有一盞燈亮著，那是陳思樺和蘭芝宿舍里的燈。陳思樺心里想，人們都已隨著沉沉的雨夜進(jìn)入夢鄉(xiāng)了，蘭芝怎么還沒睡呢？

聽到汽車的聲音，蘭芝從房間里出來相迎。

從車上下來的陳思樺看到蘭芝，問道：“蘭芝，你怎么還沒睡？”

“我睡不著。”

“怎么就睡不著了呢？往常你都是一倒下就睡得很香的呀！”

“擔(dān)心你唄。”

“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我和劉源在一起，又不是一個人。”

蘭芝沖劉源瞟了一眼。劉源沖她笑了笑，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蘭芝拉著陳思樺走進(jìn)房里，然后悄聲說：“就是你和劉源在一起我才擔(dān)心。他沒對你做什么吧！”

陳思樺笑著說：“哎，你想到哪去了，干麻總想那些歪歪的事啊。——好了，不理你了，打水洗臉去。”

陳思樺說著，就取下身上的挎包往墻上掛。

“水早就替你打好了。”

“那就謝謝了！”

陳思樺看了一下臉盆架，那里確實有一臉盆水，甚至臉盆架旁也還有一桶水。蘭芝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變得如此細(xì)心，往常像這樣瑣碎的事情，她幾乎不放在心上的，只要看到盆里、桶里有水，用了就是了。和她在一起，她總是像大姐姐那樣去關(guān)照她，而實際上她也確實比她小一歲。

“蘭芝！”

“嗯！”

“你變了。”

“哪變了？”

“心變了，變得會關(guān)心人了。”

“是嗎？”蘭芝的臉一陣熾熱，紅了起來。

陳思樺只顧著洗臉，沒有注意她這一微妙的變化。而蘭芝則為灰暗的燈光掩飾著她那窘迫的表情而感到慶幸。

洗臉，洗腳，更衣完后，陳思樺就下蚊帳準(zhǔn)備熄燈睡覺了。躺在床上隔著蚊帳一直看著陳思樺做著這一切的蘭芝，這時撩開蚊帳鉆出頭來說：“看看蚊帳里有沒有蚊子。”

陳思樺借助汽燈的光將頭伸進(jìn)蚊帳里看了看說“沒有”，便熄燈上床了。

“思樺，劉源有沒有對你……”

“又來了。看來不滿足你的好奇心，你是不會睡覺了，那好吧，告訴你吧，他很尊重我，一路上很關(guān)照我，是同事間的那種關(guān)照。”

“就這些？”

“對，就這些。”

“那你對他是什么感覺？”

“感覺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陳思樺翻了一下身說：“蘭芝，你這么關(guān)心他，對他是不是有意思呀！要是的話，他這種內(nèi)斂的性格恐怕就只有你主動才行了。”

蘭芝心想，壞了壞了！陳思樺誤會她了。于是說；“哪有呀，人家是關(guān)心你嘛！”

“你找借口也要找得合理才行。有意思就有意思嘛，這很正常啊！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該戀愛就戀愛，該結(jié)婚就結(jié)婚。”

蘭芝自知不能就此話題再說下去了，不然將會陷入尷尬的境地。于是說：“好了，不和你說了，睡覺！”

陳思樺太疲勞了，不一會就睡著了。

2

蚊子嗡嗡叫，蘭芝怎么也睡不著。她坐起來，輕手輕腳的下床，點(diǎn)燃桌子上的汽燈，然后鉆進(jìn)蚊帳里找蚊子、拍打蚊子。她想，陳思樺的蚊帳內(nèi)肯定也進(jìn)蚊子了，于是走至陳思樺床前，撩開蚊帳，將頭鉆進(jìn)去欲尋找蚊子。蚊子沒找到，卻被陳思樺的側(cè)身睡姿吸引住了。這睡姿也太美了，如柳如波，優(yōu)雅柔媚；一雙閉合的眼睛上兩條彎彎的眼簾翹著長長的睫毛，美如童話里的公主。她真想畫下來，送給哥哥，她覺得水蓮和帥氣又有才華的哥哥非常般配，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可惜這次出來未隨身攜帶筆墨油彩紙，好遺憾啊！有只蚊子嗡嗡地飛到她眼前，她雙手快速地朝蚊子拍了一下，與此同時，陳思樺也下意識地用手在眼前揮了一下，卻碰到蘭芝的手。她睜開了眼睛：“蘭芝？你……”

“哦，蚊子太多了，跑到蚊帳里咬得我都睡不著，我想，你這里也一定會有的，就來看看，果真有，就幫你打了一下。”她拉了拉陳思樺的毯子說：“好了，沒蚊子了，睡吧！”

“謝你了，蘭芝。”陳思樺揉著朦朧的眼睛。

第二天，陳思樺醒來，天色已發(fā)白了。她發(fā)現(xiàn)蘭芝的床上空無人影，床上用品疊得很整齊。看了一下手表，時間是六點(diǎn)零五分。今天值日做飯的是自己，蘭芝為什么起那么早呢？陳思樺一邊想，一邊收蚊帳、疊毯子。收拾好床鋪，就在水桶里舀了一杯水，走到門廊處刷牙漱口，而門廊外卻是細(xì)雨霏霏。洗漱完后，她隨便梳了一下頭上的短發(fā)，就打著雨傘到廚房去了。

廚房，就是一個多月前陳思樺和蘭芝剛到時進(jìn)去的那間茅屋。墻是用泥巴和稻草糊的，很厚、很結(jié)實，看得出糊墻的人是很用心的，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一定是村民們的杰作。

陳思樺和蘭芝來此之前，這個麻防站的食堂是由村民桂嫂、田嫂主動擔(dān)綱的。她倆來后，范幗櫻就決定在日常生活上不再麻煩村里的這兩位熱心人了，由項目組成員輪流值日做飯。而陳思樺則認(rèn)為范幗櫻和劉源擔(dān)負(fù)著極其重要的任務(wù)，為了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用在試驗室的工作和項目的扶貧工作上，就自告奮勇地提出做飯的事情由她和蘭芝兩人負(fù)責(zé)。范幗櫻采納了這個意見，為了更簡化更有效率，就指定兩人分別按日歷上的單雙日作為輪流做飯的值日。而今天是單日，該是陳思樺值日。

走進(jìn)廚房，只見蘭芝已將早餐做好擺上桌了，于是問：“蘭芝你有沒有搞錯啊，今天是我值日喔。”

“沒搞錯，是我睡不著，所以就起來做早餐。”

“是因為蚊子嗎？”

“嗯。”

“那辛苦你了。”

“沒什么啦！”

陳思樺收拾整理廚房里的東西，做一些清潔衛(wèi)生工作。這些瑣瑣碎碎的事情，平時蘭芝是不怎么做的，她只顧把飯菜做好了就行了，陳思樺每次都得替她做收尾的工作。今天也不例外。

劉源進(jìn)來了。看見陳思樺就問：“睡得好嗎？”

“嗯，很好。”陳思樺笑著說：“可是有人沒睡好喔。”

劉源的臉紅了。她怎么知道他沒睡好呢？難道她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我說她，你怎么臉紅啊？”陳思樺拿劉源和蘭芝逗樂，當(dāng)然她是想點(diǎn)破他們之間的那層紙，讓他們的關(guān)系走得更近一些。

她哪里知道，她是在亂點(diǎn)鴛鴦譜。弄得劉源和蘭芝不知所措，尷尬得只有低頭喝粥的招。而他倆內(nèi)心都覺得幸好范幗櫻還沒來，沒聽到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