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媽媽突然捂住我的嘴巴，眉頭輕蹙，我又一次用自己的傷口觸痛了她，至此互相妥協(xié)。

媽媽就是如此，表面看是個嫻淑大方的理性女人，內(nèi)心卻比別的母親更感性、更脆弱，棉花糖一樣細細密密，將我纏繞。

自我失去一半的光明，她怨恨自己不能代我受苦，無法替我承受黑暗的壓迫，表面故作平靜，但心里很是惶恐。

我樂觀得多，遺傳了父親的部分性格，他教我堅強面對一切。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世事難料，但沒有什么好怕。

經(jīng)過好幾天的坦誠交談，我確認和姜小魚已經(jīng)達到“完全溝通”的水準，決定主動邀請小魚同行。

語文老師在講臺上聲情并茂地朗讀他初中時候的作文。老師自認懷才不遇，只能在學(xué)生面前大提當年勇，收集一點崇拜的目光，但是，說真的，時過境遷，誰還有心思聽那年代久遠的生活。

我認認真真寫一張紙條，推給小魚：“想跟你同行，我們騎自行車可好？”

她瞥一眼，沒有回應(yīng)，一副無所謂的姿態(tài)，繼續(xù)凝望前方。

“好不好？”我推推她的胳膊，小聲問。

她壓低聲音回答：“我習(xí)慣了一個人。”

碎碎耳語聲傳至老師耳朵，他停下來，從左至右掃視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敵情，繼續(xù)念下去：“天黑下來，我背著干糧走在山路上……”

我拉過那張紙，在下面補一句：“為什么不能一起走？”

我在這句話的末端畫了一張卡通臉，兩條眉毛八字形搭下來，用筆點點點，點出一些眼淚在腮上。

她微微側(cè)頭，充分利用了眼睛的余光，換作我，還真的做不到。

她再次拒絕：“我們不是同路人。”

我鍥而不舍，再次將白紙拉過來，寫道：“我想知道，你多大了，咱倆到底誰是姐姐？”

她似乎很決絕，根本無心與我搭姐妹關(guān)系，我只好給自己找臺階，繼續(xù)寫：“我十七歲，你呢？”

“也快了啊。”她的口氣始終保持一個腔調(diào)，沒有更熱情，也沒有遞減式的降溫，看不出她到底有沒有不耐煩。

“那，我是姐姐。”我厚著臉皮再寫，并推給她看，“以后我照顧你。”

“多謝，不用。”她輕聲說。

我敢發(fā)誓，她的聲音小的如同指甲輕輕劃過白紙，老師還能準確定位，一個粉筆頭扔過來，正砸到姜小魚額頭中心，只聽“嘣”的一聲，就像小石子擊中了一顆西瓜。

老師數(shù)落道：“交頭接耳！你們身在福中不知福，認真聽一聽，我像你們那么大的時候，哪有你們這樣的條件，……”

呀，呀，呀，又來了，您意思是說，如果有我們這種條件，就一定是清華北大了，老師，放過那段歷史吧。

我將課本撐開立在桌上，把腦袋庇護在其中，忍不住偷偷笑，這下把姜小魚害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