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飛擔心地湊近了看看，發現老人眼睛里潮漉漉的，看著小飛他眨眨眼突然低下頭去。這老人象個孩子。剛才快活得象個孩子，現在羞愧得也象個孩子，好半天他抬不起頭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老人輕聲囁嚅著，搖著頭。

“你當然不知道了。你想知道嗎？你不想。這也難怪，人之常情。”李桂蘭聲音很輕但不無刻薄之意，“脫離苦海跳龍門了，誰還愿意回首往事的不堪？”

“不是的，不是這樣。”老人使勁搖搖頭，“其實，大二那年我回過一次，可我還沒進村就在鎮上碰到你舅舅，聽他說，他說，你母親已經嫁人了。”

“于是你如釋重負？”

“丫頭！可我……”老人很費勁地抬起頭來，還是沒有勇氣面對女兒的目光，而是看著小飛，仿佛對法官作證般說，“不是這樣的，當時我很傷心。真的，我沒說謊——不然天打五雷轟。真的，我沒說謊。”

“嗯，我信你。”小飛點點頭，跟老人一樣認真。”

“你信他？”李桂蘭實在又忍不住好笑，“你信他什么呀？等你長大了才會明白，這世上男人沒一個是可信的。”

“這叫什么話？一棍子橫掃天下嗎？”

李桂蘭吃驚地扭頭來看，手提旅行包風塵仆仆闖進來一個年輕人，正是肖云山先前口稱龜兒子的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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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周南三十剛出頭正當青壯，身高一米七八在南方中國可謂身材魁悟且方臉闊額生得儀表堂堂。而且混得也算不錯，年級輕輕已經在市規劃設計院當了科長，正是肖云山的頂頭上司。他是重慶人，說一口普通話，但時不時流出四川味。

盡管是上下級關系，但兩人處得看來很不錯，“這誰呀？”周南一進門目光就被天生麗質且不卑不亢顯得很有教養的李桂蘭吸引住了，稍稍有點驚訝。

“她是我……”肖云山稍事遲疑，終于點頭說：“女兒。我女兒——肖嵐。嵐子，這是你爸爸的頂頭上司，以后別忘了巴結著點，啊？”

“你女兒？”周南驚奇地看著肖嵐，驚奇地張了張嘴巴。目光調回去看看肖云山，感覺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目光被硬拉過去看了看站在病床邊的一個小男孩。

“周科長是吧？”肖嵐垂眉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丫頭你錯了，該叫周院長。”

“嗨！”周南一頓腳，“老科長你又妖言惑眾。”

“什么妖言惑眾？你的副院長不是都批下來了嗎？”

“可那一天不宣布就不能當真。再說，”他扭頭看著肖嵐，神情有點局促，“科長也罷副院長也罷這跟你都沒關系。你別這樣叫我好不好？”

肖嵐又微微一笑，“那我——就叫你周大哥了？”

“對對，周大哥。就叫周大哥。”肖云山笑著手一拍，牽起小飛的手，“你也該叫周大哥。”

小飛卻很古怪地歪頭瞅周南一眼，表現得很倔犟地叫了聲“周叔叔。”他這一聲叫出來，一屋的人都楞住了。周南眨巴眨巴眼有點尷尬，肖嵐也感覺有點別扭。還是肖云山曠達，他哈哈大笑，“行，行！管叫什么都行。周大哥周叔叔都一樣。反正我們中國人是亂叫一氣，婆婆不也有管媳婦叫大嫂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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