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姐姐，紫姜紅棗粥熬好啦。”這時子桑已從門外進來，手里端著花邊瓷碗，大咧咧道：“粥熬好啦，紅衣姐姐你喝了身子保管就暖和起來了。”

她扶穆蘭筱坐起來些道：“我看姐姐咳得厲害，多半傷到肺了，剛剛又在粥里加了點蜂蜜和枇杷水，最能潤肺止咳了。”

綠衫少女坐在床角，拿著湯匙親手喂對方，穆蘭筱低首道：“有勞大小姐了。”

“不有勞，不有勞……”綠衫少女“嘿嘿”兩聲，說話七湊八搭，不知所云。“這粥是平吉煮的，姐姐不必見外，平吉是可好的一個人了，等姐姐病好些了，我帶他來見你，姐姐你一定也會喜歡他的。”

“嗯。”發現只要一說到那個叫平吉的人，眼前的這個少女就興奮得不行，儼然心花綻放。加上之前聽到過珞璃調侃自己妹妹的話語，穆蘭筱會意，語中帶笑，已猜到了大半。

然而當粥被對方一匙灌入口中時，緋衣女子頓覺不對，猛然推開少女，差點吐在子桑的身上。

“怎么啦？”子桑被嚇了一跳，以為對方被嗆到，忙幫對方錘背心，“姐姐是不是被嗆著了？”

“太燙……”緋衣女子哭笑不得，舌尖已麻木。

這家伙，顯然粥剛出鍋就端來了！

“啊？”子桑恍然大悟，眼睛睜得滾圓，盯著手里熱氣翻騰的那碗粥，面色懊悔不已，像吃了苦菜。“哎呀……我真粗心，怪不得平吉總說我笨，說我像傻瓜。”

“沒事的，”穆蘭筱擦干嘴，卻只是笑笑，摸了摸對方的肩膀，“先放著吧，等涼些了我再吃。”

“嗯。”綠衫少女應著，將粥放到旁邊的幾上，幫對方重新蓋好被子。

見妹妹這般不懂事，珞璃也只得嘆了口氣，司空見慣。轉而向穆蘭筱，卻不再提剛剛未完的話題，“我看姑娘安心在這里養病，不必太過操心，帝都那邊的事情念奴山寨自可以應付得來。”

他說完也不等對方回復，轉身離開。穆蘭筱看著他，也不多言。

珞璃走到門口突又停下。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妹妹，“你晚上就和這位姐姐一起睡吧，多個人總暖和些。”

“嗯，好。”子桑一點頭，滿口答應，“紅衣姐姐就交給我，哥哥你放心好啦。”她一說完，又開始沒心沒肺地笑。

“這怎么可以，我有病在身，怎可連累大小姐？”穆蘭筱忙舉手推辭，想起昨晚對方在自己床前守了一夜，頓覺愧疚，“大小姐身份嬌貴，還是回自已房間去睡覺的好，族長安排個婢子在隔壁房間睡，我有事可以叫喚就行。”

綠衫少女笑了笑，“這里就是子桑的房間，紅衣姐姐你要我回哪里去？”

穆蘭筱錯愕，不知如何回答，看著門口的男子。

珞璃笑笑，“她一個山野丫頭，能服侍金遲國的公主殿下已是萬福，公主又何必介懷。何況在殿下面前，她何來嬌貴一說？就怕我這妹妹不懂禮數行事全沒章法，冒犯了公主，還得請公主殿下多擔待些才是……”男子抱拳，微微躬身施禮，居然對一位亡國公主恭敬有加。

“什么？紅衣姐姐你，你是公主？”綠衫少女嘴巴張開，足可以塞進一個雞蛋。她左看右看，又是驚喜，又是懷疑，“哥哥你說什么‘金遲國’，什么‘公主殿下’，這是真的么？”

珞璃低頭不語，緋衣女子卻抖了抖手，諷語，“珞璃族長，以后還是請不要再叫我公主殿下了吧。對于一個亡國奴而言，我并不覺得那四個字是一種殊榮。”

頓了頓，她接著道：“而且我這次來，也完全是以一個結盟者的身份來與族長訂約，珞璃族長幫我，或是不幫，全憑心愿，不必顧忌我的身份。”她說完看向門口的男子，然而對方的手仍然抱拳，表情木然，轉過身，走出了門外。穆蘭筱一直看著他走出好遠，心沉如鐵，居然有說不出的滋味。

人人都說女人心不可揣度，古龍更說：如果誰認為自己了解女人，那個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而她穆蘭筱，一生堪稱傳奇的女子，對于遇到的這些人，其實，又有誰是她真正了解的？

如果誰認為自己了解男人，那個人如果不是瘋子，也不是傻子，就一定只有男人。

誰能了解男人？唯有男人！

“紅衣姐姐，你，你真的是公主嗎?”少女不依不饒，上下打量著那一襲緋衣，看得久了，又開始搖頭，“怎么，怎么會有像你這樣的公主？”她皺起臉，意思自然是：怎么會有像你這樣狼狽不堪的公主。不過頭腦簡單的子桑只顧自己尋思，全然不知自己這樣的語氣和眼神，既使對待一個常人已是不敬，何況對方還是身份高貴的公主。

“很早以前不是，后來是了，但現在又不是了。”穆蘭筱知道少女“鄙棄”的眼神其實全無惡意，只是不會刻意隱藏自己的感覺而已，這樣在她看來，其實更好。她想她自己在小漁村之時，只怕也天真得如同眼前的少女一樣吧？只不過后來進了王宮，再后來又是逃命，自己就變了……

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對方的肩背，幽幽嘆息，“我的命就不適合呆在那王宮里。”

子桑聽得一頭霧水，跺腳。“什么叫是，又不是，又是的，那你到底是不是嘛？”

緋衣女子微笑，看著少女明澈的眼睛，柔聲道：“不是一兩句能講清的，以后有機會，姐姐再講我的故事給你聽……”

“好哇，好哇，紅衣姐姐的故事，聽起來一定很精彩。”綠衫少女拍手，一下子歡喜起來。她眼珠子一轉，又道：“聽我哥哥叫你穆姑娘，我也不知道姐姐到底是不是公主，暫時就叫你穆姐姐，好不好？”

緋衣女子點頭，“你看看那粥涼了沒有，拿給我，天亮了，小姐也該去吃點早點了。”

“涼了，應該可以吃了。”子桑端過來，卻沒有給對方，“早飯還早著呢，穆姐姐你不方便，還是我來喂你。”她說著拿起湯勺，這一次聰明些了，先自己用嘴試了才給對方。

她才喂一口，又道：“穆姐姐，你說要說故事給我聽，我也有故事要說給你聽呢。”

穆蘭筱微笑道：“你小小年紀，有什么故事可講的？”

“嘻。”綠衫少女聳聳肩，嘻皮笑臉，“我年紀還小，當然沒啥故事，就算有，也不過是些玩耍調皮，偶爾闖點小禍，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姐姐你肯定也不愿聽。”她眼睛圓溜溜一轉，湊過去，附在對方的耳邊，臉上壞笑，“我講我哥哥的故事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