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fēng)和著飄散的雪簌簌落下。

長街上的人零散而漫無目的地行走。

“嘔......”長明扶著窗臺，窗外有棵歪脖子樹，掛著一臉茫然的唐多令，“老大，放我下來好吧！還有為什么這么暗啊！”

“你不是說這酒不夠烈嗎，你都起飛了！”長明一愣，“嘔......”

“是上樹對不起，我能感覺到樹葉和煦地?fù)衔遥椰F(xiàn)在是你在吐吧老大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被掛在這里，你確定不是你喝高了一棍子敲昏我的？話說能把燈開了嗎？”

“放屁，哪有棍子！”

唐多令一愣，一摸腦袋，這個形狀是......

“我跟你沒完！你你你你居然真的用用用那個東西砸我！”

“你怎么結(jié)巴了妖將大人，你怎么知道是我敲的！你不說我還沒注意，你怎么腦袋上套了個出恭用具？”長明起身，“我要趕緊去下面條了時辰不早了。”

然后他聳肩突然停下，樹上的唐多令也不再掙扎，身后傳來他的聲音，“不用做啦！”

“嗯，”長明身形有些晃動，“我去幫老板娘。”

她已經(jīng)走了，怎么就那么不真實(shí)呢，那些日子難道都是假的，對她而言就這么可以舍棄嗎？

“你也不知道為什么你放不下對不對，”唐多令看著搖搖晃晃下樓的長明說，“因?yàn)槟愠鲅虻臅r候，將一切放在她身上了，你背后就是深淵啊，你退無可退，可她沒有，你只是她撿的狗啊，當(dāng)然想走就能走掉。”

他的聲音因?yàn)樘琢藗€壺而顯得空靈悠遠(yuǎn)。

“啊我怎么能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唐多令陶醉地深吸一口氣卻差點(diǎn)吐出來，“媽的你先回來！快幫我摘下來啊！”

“誒你來啦。”老板娘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對了，先前和你一起來的姑娘呢？”

長明一愣回答，“她......她回家了。”

“啊，回家了？”老板娘若有所思，“那么可愛的姑娘，誒誒，你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啊。”

“老板娘你怎么這么八卦啊！”長明卷起袖子開始揉面，“是她要走的。”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女孩子要走并不一定就真的要走，說不定就是想讓你挽留呢？”

長明心說那你可能沒看見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說此后我們天各一方你就別再糾纏我了好嗎算我求求你了，那我當(dāng)然說好啊好啊怎么敢攔著。

然后長明回應(yīng)，“嗯嗯嗯......下次我一定攔著。”

“嘭！”長明捂住腦袋，老板娘揮舞著搟面杖惡狠狠地說：“你回答得這么不走心，說！你是不是對不起那個姑娘了！”

長明疼得齜牙咧嘴，“老板娘我豈敢啊！”心說那可是年誒，你敢對不起她還不是分分鐘被弄死了，我很珍愛生命的。

老板娘點(diǎn)點(diǎn)頭，“晾你也不敢。”

晾我不敢你還打我，所以你們都是這樣喜歡嘭嘭嘭敲人腦袋的主兒啊，長明看著老板娘的臉很是驚訝。

半晌，長明竟出了神。

老板娘驚道，“你干嘛，我可是半老徐娘了。”

長明苦笑，“老板娘你誤會了，我只是突然......覺得你們好像啊......”

老板娘看著他恍若隔世的目光，嘆息道：“其實(shí)呢，你這種事情我也不是沒見過，她家里人不同意吧，殺過來了不是，你這......”

長明連連點(diǎn)頭夸老板娘好眼力，并連聲哀嘆附和道這種愛恨情仇的故事怎么就發(fā)生在我身上了。

二人一唱一和，長明便也順著老板娘的意思將她活生生腦補(bǔ)成一部他單刀打馬而入妖族搶出妖族公主又在她家族中的人要將她搶走時拼命殺出一條血路為了她心中的自由與和平奉獻(xiàn)己身的史詩巨作。

老板娘說好小子很有前途的嘛，那天求我教你做面的時候怎么沒見出你有這種氣魄！

長明心說你還好意思說我問你學(xué)的是陽春面啊老大你還擺出蔥鹽水面比例來糊弄我，結(jié)果到學(xué)的時候你大手一揮就把料下去了，真他媽有種大書法家的隨性所致與心之所往啊！你賠我學(xué)費(fèi)！

但還是諂媚地笑笑：“哪里哪里，都是老板娘教的好啊！”

“哈哈哈我只教你下面啊明明！”

“萬法皆通啊老板娘！”

窗外掛著的唐多令越聽越迷糊，合著這小子比自己還不要臉？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吧喂！妖帝家要絕！一定要絕啊！不然自己的地位豈不是很快要被打壓！？

正下樓的柳曲兒噗嗤一笑，少君沒有被那個家伙的離開打擊到嘛，這不是挺好的，轉(zhuǎn)身又上樓收拾去了。

“你讓她失望啦？”老板娘突然換了語氣，手中的面沒有停下。

長明一愣，“嗯，很失望吧。”

“我家那個也是。”老板娘繼續(xù)揉面，臉色平靜，“娶我的時候說會對我一直一直好，結(jié)果才過了多少年，欠了賭債被人打死了，臨死前還一臉生死存亡時刻的樣子叫我快跑，可問題是他們只是來殺他的，要是連我一并打死了誰來給他還債？一輩子沒點(diǎn)腦子。”

長明停下來問：“還清了嗎？”

老板娘又一巴掌掄得長明誒誒直叫，怒道：“就知道關(guān)注這種事情，會不會找重點(diǎn)啊你!”

她聳聳肩，會心微笑：“早知道當(dāng)初就不嫁給他了，現(xiàn)在留我一個人還債，可是他說他愛我的時候眼神很真很真啊，我就信了。”

“老板娘沒想到你還保留著一顆赤子之心。”長明心說你也太好騙了。

老板娘似乎讀出他的心思，瞪了他一眼說：“我真的對他很失望啊......可是......”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楊柳畔閑敲柴門的借宿書生，我還是面館老板年過二八的懵懂女兒，我問自己還會不會答應(yīng)呢。”

“那你怎么想？”長明好奇。

“會吧......反正都這樣了。”老板娘有些責(zé)怪著說，臉上溢出幸福的無奈，“就算失望也愛啊。”

長明低著頭不說話。

可是故事不是老板娘你想象的樣子，她不是妖族公主我也不是楊柳畔的書生，你想安慰我說她一定還在等著我做那個將她從城堡里救出來的王子對不對，你想告訴我原來一個女孩子真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也會奮不顧身的是不是？

可是我才是那個被她從城堡里救出來的矯情的家伙啊，現(xiàn)在我除了在這里揉揉面又還能做什么呢......

然后他笑：“明白了，老板娘，謝謝。”

空蕩蕩的夜壺里又傳來唐多令的嘆息，你騙的了那么多人，可你也只能騙這些人了，瞎扯嘛，誰不會。

昨夜的酒喝得很盡興，酒過三巡，長明就有些飄了，不得不說唐多令從小在軍中長大，酒量到底比他好些。

他也不敢多喝，于是舔了舔干裂的唇，干脆倚著窗望出去，窗外西風(fēng)柔，圓月銳，他問：“真就……放不下嗎？”

長明早已抱著酒壺趴在地上，嘴里嘀咕著我動不了啦動不了啦，唐多令捂臉說難道下一句你要接要親親才能起來嗎？

然后長明閉眼笑起來：“我有什么放不下？小爺我……能屈還他媽能伸……天大地大任我行！啊……都走了……全走了好啊！全走了……才好……年姑娘……你魂淡，魂淡好啊，我也是魂淡，大家都挺混蛋的啊。”話至最后竟笑得有些嗚咽，蜷在地上抱緊酒壺呻吟。

唐多令心中無奈喊到罵歸罵關(guān)“大家”什么事啊！然后他憤恨地說：“你到底為什么要回來啊，你根本不知道這里有什么啊白癡，說真的你就活該被人罵，蠢死算了，我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

“我明白！”長明突然吼道，“你是正義派來的……狗腿子啊！老子……最討厭狗腿子了！”說著隨手抓了什么甩過來，唐多令心里一驚，所以老大你的矛頭轉(zhuǎn)得也太快了吧喂！話說動手更快啊！

接著他就沒了意識。

他看向看著長明的柳曲兒，掛在枝頭孤零零地?fù)u晃，腰間懸著的雀兒木雕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