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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牡丹花開群英匯

我們追著藍曳蝶到了城外驛站,一打聽,剛才果然有一名灰衣男子攜一名白衣男子匆匆策馬離去。

看了一下眼驛站馬夫所指的方向,我略一思索便收起藍曳蝶管馬夫要了兩匹好馬。

“封子瑜,你收了藍曳蝶我們還怎么追啊?”洛天錦對我的動作表示不解。

“這條官道直通洛陽,即便中間有岔路可以通往君子谷和銘劍山莊他們也不敢去,所以我們只要朝洛陽方向追便可。”縱身上馬扯住韁繩,我平靜地道。

“洛陽城現在可是滿城緝拿明玉笙,他們此去不是自投羅網?”洛天錦也上了馬,但仍舊是一臉疑惑。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不是還有言若凡么。”我看他一眼,突然猛夾馬腹,“——如果你不愿跟我去洛陽,那就折回醉笑樓找墨雨殤讓他安排你前往千雪山莊。”

“開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不去!”洛天錦見我驟然策馬,想也不想便連忙揮鞭追趕。

五月初四,洛陽。

一年一度的洛陽花會在即,洛陽城內此時已是人潮接踵,若有似無的牡丹花香充斥著每條街道,不免容易讓人產生置身花海的錯覺。

“得虧藍曳蝶只識蒾羅香和返夢露,要不然這鋪天蓋地的花香一出誰還找得到他們。”洛天錦和我并肩走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小聲抱怨。

“現在也不能找,畢竟藍曳蝶不比其他事物,弄丟了不好向墨雨殤交代。”我瞧街邊的冰糖葫蘆紅潤剔透煞是好看,便過去買了一串。

“……封子瑜。”見我開始旁若無人地拿著冰糖葫蘆邊走邊吃,洛天錦突然叫了我一聲。

“嗯?”我嚼著酸甜可口的山楂果,口齒不清地回到。

“你是玉辰公子啊。”他看了我半晌,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怎么了?”我繼續嚼著。

“……你見過哪個江湖豪杰是你這樣的!”他扶額,頗有種目不忍睹的意味。

我聞言不由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番,除了沒有折扇之外一切照舊啊?——還是說,洛天錦是覺得我沒了折扇就失了身為玉辰公子的名流風采?

“折扇這物件同兵器樂器無異,同樣需合眼合心才會稱手,所以急也沒有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洛天錦聽我這么一說,立馬抬眼死死地盯住我。

“你到底怎么了,一驚一乍的?”我微微皺眉,再次咬進嘴里一顆山楂果。

“……不,沒事了。”洛天錦猛然移開視線,大步朝前走去。

“莫名其妙。”目送洛天錦大步走遠,我眼角卻忽然瞟到了幾個不尋常的身影。

轉頭看去,正在一處瓷器攤子前玩賞小件瓷器的兩男一女在人群中尤為顯眼:除去他們那一身上好錦緞裁剪而成的衣服之外,他們腰間的紫鞘佩劍才是奪人眼球的罪魁禍首。

尋常劍鞘無外乎黑、紅兩色:一則是因為劍鞘多以原木成色,取其渾然天成之意;二則是因為劍鞘磕碰難免,若著漆便極易磕落漆色影響外觀。可這三位的鞘色卻是深沉雍容的紫,看成色形容又不似上漆——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三柄劍鞘該是由陳年的金星紫檀所制。

金星紫檀本就極少,陳年金星紫檀更是紫檀木中屈指可數的珍品;對方竟舍得用這般珍貴的木材制成劍鞘,可見對方來頭……著實不小。

“封子瑜,你看什么呢?”正當我看得出神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了洛天錦的聲音。

我抬眼望去,原來是洛天錦發覺我沒有跟上便又轉身折了回來。

“美人如斯,不忍無視啊。”笑著指了指那兩男一女,我故意意味深長地朝他眨了眨眼。

“……封子瑜,你確定你真的不是那采花賊?”洛天錦順著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瞪我,額角似乎隱隱有青筋暴起。

“若我是采花賊,你現在怕是連追我的機會都沒有啊。”拍拍他的肩膀,我笑著大步朝前走去。

“封子瑜,真沒人說過你的嘴巴很討人厭嗎?!”洛天錦愣了半晌,隨即惱火地加快步子追上了我。

“有是有,不過現在他們身上也該長出些野花野草了。”吃完最后一顆冰糖葫蘆后我拍拍手,走進了就近的一家折扇小鋪。

待到從折扇鋪子里出來,我便又是那個白衣折扇面如冠玉的玉辰公子封子瑜了。

“這就……行了?”見我心滿意足地搖著新買的折扇,洛天錦一臉古怪。

“合眼合心十分稱手,有什么不行?”掃了一眼扇面上的白梅落雪圖,我滿意地反問到。

“……你的折扇從來都是從路邊攤里隨便撿的?”洛天錦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憑我的眼光品位,你覺得我會隨便挑一把俗品拿在手中整日招搖過市?”瞇起眼睛,我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這么說,這扇中果然另有玄機?!”聽我這么一說,洛天錦的眼睛立馬就亮了。

“那是自然!”我得意地以扇掩面,將個中原委徐徐道來,“這白梅落雪圖雖然乍看之下很似臨摹,可它主體枝干起筆時的著墨深淺卻將畫仙姚夢華的習慣特點體現得淋漓盡致——老板一直都沒能看出這把畫扇是真品,所以最后它便被我以二十兩銀子收入了囊中。”

原本以為洛天錦會因著我這番話對我更加崇敬,卻沒想到我話音未落他的眼神就瞬間暗了下去,間或還增添了些許灰敗。

“我果然不該……我活該……真的……”他一邊以手遮面,一邊喃喃自語。

“……洛天錦,今天你是吃錯藥了還是怎的,怎么老是一驚一乍?”我見他這副神色,不由臉色一沉皺起了眉頭。

“不沒什么,我只是想起前面就是望鏡樓了。”似是看出了我的面色不虞,洛天錦立時表情一變換了語氣,“——正巧也趕上了吃飯的點兒,我們干脆就在望鏡樓吃頓便飯后再接著逛吧。”

聽他這么一說,我才發現我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望鏡湖畔。

“也好。”合起折扇,我微微一笑。

望鏡樓,因其坐落于望鏡湖畔而得名。

傳聞當今圣上曾多次微服巡于洛陽,最愛吃的便是這望鏡樓的蘇荷鴨,所以無論行經洛陽還是來洛陽賞玩辦事,大家都愿意來這望鏡樓點上一份蘇荷鴨,一邊品味佳肴一邊觀賞這望鏡湖上的煙波之色。

而今天的望鏡樓一樣熱鬧,只不過樓里已經看不見幾桌尋常布衣——就見各式各樣的兵器斜倚桌邊椅旁,每桌談笑風生的人眼神卻總是若有似無地四下觀望,好像是在尋著什么人又好像是在觀察周遭其他人的情況。

待到我和洛天錦踏足望鏡樓,整座樓里的談笑喧嘩驟然便靜了下來,百來雙眼睛就這么齊刷刷地落在了我們身上。

洛天錦瞬間愣住,而我卻一展折扇彷如未覺般繼續踱進了樓內。

“二位客官里面請!”店小二率先反應,立即笑著迎了上來,這時樓里也才像是突然解開定身咒一般地再次恢復了原有的熱鬧喧嘩。

“樓上可還有雅間?”我掃了一眼一樓后,問。

“有有,二樓正巧還有一間,客官請隨我來!”店小二連連點頭,隨即就轉身領我們上樓。

“封子瑜,這情形……不對啊。”封子瑜跟在我身后,小聲道。

“情況不對也不關你我的事,不理睬便可。”我視眾多刺探的視線如無物,輕搖折扇隨店小二緩步踱入了雅間。

春末夏初的望鏡湖別有一番風味。

人人都道是柳絮已盡散桃花已盡歇的時節,望鏡湖上卻有荷葉田田,迎風搖擺。

沒有夾雜著荷尖蓮蕊的綠猶如湖上又一層碧波,微風拂過便是波光瀲滟,一道橫過一道蕩向遠方,煞是賞心悅目。

我一邊品著上好的銀山毛尖一邊看著湖面上的綠浪滾滾,但眼角卻一刻都沒離開過坐立不安的洛天錦。

“你是火燒眉毛還是火燎屁股了?猴子看起來都比你安分許多。”看了半晌,我終于忍不住放下了茶盞。

“封子瑜,你……”他聞言立馬看向我,但話說一半卻又驀地止住。

“我怎么了?”見他神色有異我好奇心頓起,立時追問。

“不是你,是你……”他急急辯駁,卻又戛然而止。

“什么不是我又是我?洛天錦你來的路上到底瞞著我吃了什么?”見他神色復雜說話吞吐,我挑眉,作勢就要伸手摸他額頭。

“——你才吃錯了東西!”洛天錦打開我的手,臉色瞬間漲得通紅,“我只是想知道你妹妹是個什么樣的人而已!!”

“早說么,你不說誰知道你不停‘你你你’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我故作恍然,收回手來再次端起了茶盞。

洛天錦不說話,我分明看見他的臉色霎時青一陣白一陣。

“好了好了,你想知道瑟瑟是個什么樣的人?”我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所以一見他已經隱隱有了怒火中燒的跡象便立即變了語氣,正色道。

“……嗯。”好半晌之后,他才悶悶地應了一聲。

我仔細打量了一番面前這個被墨雨殤戲稱為“雛兒”的男子,此時他已賭氣般地偏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面頰脖頸之上滿是余怒未消的緋紅,看起來十分有趣。

這樣一個莽撞卻直率的人,瑟瑟大概會很喜歡……欺負吧。

微微勾起嘴角,我喝了一口茶,展開折扇于胸前輕搖。

“封家老幺封瑟瑟,二月初二剛行及笄之禮;性子單純率真,待人接物不拘小節,喜吃雪梨惡飲酒。”我一邊將瑟瑟的情況徐徐道來一邊觀察他的表情,只見那股子余怒果然隨著我的話語開始逐漸消散,眉眼也漸漸舒展開來。

“這么說……她……瑟瑟姑娘果真是一名溫婉賢良的大家閨秀?”洛天錦重新坐正了身子看向我,眼睛里盡是期待。

“耶?難道我家瑟瑟不溫婉賢良就不是大家閨秀了?”我以扇遮面,奇道。

“……封子瑜,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洛天錦給噎了一下,立馬瞪我,“瑟瑟姑娘當然無論如何都是大家閨秀,我只是、只是——”

“只是?”我見他又頓住,不禁好笑。

“只是……只是有點忐忑,怕自己不小心欺負了她……”說到這里,洛天錦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臉色通紅了。

“哦,這你就不必操心了。”知道他是在心底為瑟瑟勾勒出了一副完美畫像,但為了他日后著想,我還是誠懇地接下了話來,“瑟瑟是唐門唐凄前輩唯一的入室弟子,使暗器、用毒和性格‘全部’承至唐凄前輩,到時候你自己能不吃虧就該謝天謝地了,至于欺負她么……呵。”

洛天錦聞言臉上緋紅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微微有些發綠的蒼白。

——其實也難怪,唐凄前輩乃唐門最杰出者之一,七年前中原武林與曼荼羅教交戰于七夜谷,唐凄前輩僅憑七十二枚鳳凰翎和一袋“月迷津渡”就釘死了曼荼羅教的東路援軍,為中原武林的最終勝利做出了無可抹殺的重大貢獻。作為他唯一的入室弟子,瑟瑟本身的實力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能……”他沉默了許久,慢慢開口。

“你不能。”我笑。

“……為什么?”洛天錦抽了下嘴角。

“除非是瑟瑟不待見你她自己要悔婚,否則你就別想了。”我輕搖折扇,笑得越發柔和。

“喂,封子瑜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洛天錦嚷著,聲調不由高了幾分,“——先不說這婚約究竟能不能悔,但憑什么她能我就不行啊?!”

“因為她是我妹妹而你不是我弟弟,如此而已。”猛地合起折扇,我笑著向洛天錦眼中,“洛家小子,你還要跟我講道理嗎?”

也許是我眼神稍顯凌厲,洛天錦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再說話。

半晌之后,他才欲哭無淚地喃喃自語:“怎么會有這樣的事兒啊……”

“哈。”我聞言不禁斂了眼神,重新笑著看向了窗外。

這時,店小二端著蘇荷鴨和幾碟小菜進了雅間。

他剛剛將飯菜放穩在桌上,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便自沒關的門外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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