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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寅時藥圃與星紋之機

寅時初刻。

雜役峰像個凍僵了的石頭疙瘩,沉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風不是吹,是刮,帶著哨子,刀子似的往人骨頭縫里鉆。吸一口氣,肺管子都涼得發疼,呼出的白氣還沒散開,就給凍成了冰渣子。

陸衍把身上那件薄得跟紙似的雜役服又裹緊了些,沒啥用,寒氣還是像水銀一樣往里頭滲。背上那個破藥簍,沉甸甸的,硌得他生疼。每走一步,腳底下都像是踩著冰窟窿,又冷又滑。丹田里那股子火燒火燎的痛還沒散干凈,混著經脈里針扎似的余痛,讓他每一步都走得齜牙咧嘴,喉嚨里一股子血腥味怎么也壓不下去。

可他那雙眼睛,在墨汁似的黑里,亮得嚇人,像餓狠了的狼崽子盯著肉。

活命!趙管事那老王八蛋是要他死!寅時三刻前,把東三區那片鬼地方的夜露草采滿一簍子?那是人干的活兒?那草葉子嬌貴得跟大姑娘似的,沾點人氣兒、手重點兒就蔫吧了,更別說這凍死人的時辰,露水都帶著冰碴子。一個人,黑燈瞎火的,半個多時辰?擺明了是要他栽在這兒!

希望!星紋草!那本破書《經絡異變考》里說的救命玩意兒!就指著它和另外兩樣東西,堵上他靈樞里那個要命的“窟窿”!這鬼東西,八成就在藥圃哪個犄角旮旯貓著呢。

后山藥圃,縮在山坳子里,陰得能擰出水。一圈破籬笆,扎滿了刺。門口掛了盞破燈籠,火苗跟快咽氣了似的,有氣無力地晃悠著,勉強照著旁邊一座歪歪斜斜的小木屋。

陸衍剛蹭到籬笆邊上,木屋門“嘎吱”一聲,像是老鬼磨牙,聽得人心里發毛。一個裹著厚棉袍的影子鉆了出來,手里拎著根油光水滑的短棍,不耐煩地敲著門框。

“誰???他娘的!大半夜號喪呢?!”聲音又啞又沖,帶著沒睡醒的火氣,是陳通。

燈籠昏黃的光暈里,陳通那張臉露了出來。瘦長條兒,顴骨有點高,嘴唇薄得刻薄,一雙細長眼半瞇著,里頭全是被人攪了好夢的煩躁和不耐煩。棉袍子看著厚實暖和,腰上還掛著塊象征外門弟子身份的破玉牌,跟陸衍身上這件破麻布一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陳師兄,是我,陸衍。”陸衍停住腳,頭往下低了低,聲音平平的,沒啥起伏,“趙管事吩咐,寅時三刻前,采東三區的夜露草,一簍。”他沒提“滿”,可這意思,傻子都懂。

“陸衍?”陳通那雙細眼徹底睜開了,像打量什么臟東西似的,上上下下掃著,嘴角一撇,那點譏笑藏都懶得藏,“喲呵!這不是咱們那位‘十年引氣不入體’的陸大天才嘛?怎么著?趙老頭終于嫌你這廢物礙眼,想累死你在這山坳坳里,圖個清凈了?”

那話,比這夜里的風還毒,還冷,直往人心里頭扎。擱以前,陸衍可能就悶頭受了,或者心里頭抽抽幾下也就過去了??涩F在?他只覺得心口那塊地方,硬得跟塊冰似的,沒啥感覺,反倒飛快地盤算著怎么利用這王八蛋的輕賤。他沒吭聲,就那么杵著,跟塊石頭似的。

陳通見他這慫樣,更覺得沒勁,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帶著濃重的鼻音,手里的短棍隨意揮了揮:“滾進去吧!麻溜點!別跟死了娘似的磨蹭!丑話撂前頭,東三區的草,少一片,蔫一根,老子都算你頭上!到時候趙扒皮抽你筋,可甭哭爹喊娘!”他特意重重咬了“東三區”三個字,眼里那點幸災樂禍的光,在燈籠底下閃了一下。

陸衍低著頭,悶悶地應了聲“謝陳師兄”,側著身,從陳通讓出的那點縫里擠了進去。背上那道黏糊糊、帶著審視和惡意的目光,像條毒蛇,一直跟著他,直到他拐進藥田深處。

藥圃里頭,寒氣更重。一股子混合著泥土、腐爛葉子、還有各種藥草味的濕冷氣兒,劈頭蓋臉地砸過來。黑,是真黑,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片片藥田的黑影子。陸衍沒半點猶豫,憑著十年在這兒打轉磨出來的熟悉勁兒,深一腳淺一腳,直奔東三區那鬼地方。

腳下的地,被夜露泡透了,又冷又滑又粘腳。寒氣順著腳底板往上竄。陸衍咬著牙,忍著渾身散了架似的疼和冷,摸到了地方。一大片夜露草,黑黢黢的,葉子上的露珠在極其微弱的天光下,泛著點冰冷的亮。

開干!手指頭凍得快沒知覺了,可他強迫那幾根指頭穩住,快、準、狠!指尖捏住草莖最底下,一掐,一放,帶著冰涼露珠的葉子就進了背簍。這活兒,他干了十年,閉著眼都能干利索。以前覺得是折磨,現在倒成了他活命的本錢。

簍子里的草,一點點堆起來。可陸衍的心,卻越揪越緊。他能聽見自己心里頭那個滴答作響的沙漏,沙子快漏光了!拼了老命,這點草采夠數興許能行,可想片片完好?做夢!更要命的是——星紋草呢?!

他一邊機械地掐著草葉子,一邊眼珠子跟探照燈似的,在濃得化不開的黑里急急地掃。破書上說那玩意兒矮趴趴的,喜歡陰濕,葉子像個三角星星,月光下葉脈有銀線……狗屁!除了夜露草,就是些寧神花、止血藤之類的爛大街貨!星紋草的毛都沒見一根!

一股子涼氣兒順著脊梁骨往上爬。難道不在這兒?還是……被陳通那孫子藏起來了?想到陳通剛才那副嘴臉,陸衍心里咯噔一下。

“操!”他狠狠咬了下自己舌頭,一股子腥甜味兒在嘴里炸開,腦子倒是清醒了一瞬。懷里的青銅片!這寶貝疙瘩能看透自己靈樞那堆爛代碼……能不能也瞅瞅這藥草是啥成色?!

這念頭跟電打的一樣!他猛地停手,警惕地左右瞄了瞄,確認沒人盯著,趕緊把心神往懷里那塊冰涼的青銅片子里沉。

嗡……

那點熟悉的、微弱的熱乎勁兒又來了。意識“唰”一下拔高。這回,他沒往自己身上瞅,而是死命地把那點感知往外頭撒,想抓住點啥。

眼前的世界變了!

不再是純黑。意識里,整個藥圃像泡在一鍋稀薄的、流動的雜色光湯里。那是地氣兒、露水、空氣啥玩意兒混在一起的微弱靈樞影子,亂七八糟。可就在這片混沌里,一株株藥草,亮起來了!像一個個小小的、顏色各異的燈泡!

夜露草是蔫了吧唧的淡綠光,穩穩當當;寧神花是股子讓人犯困的淺藍;止血藤透著點不吉利的暗紅……這些光,就是它們的“命根子”在發光。

陸衍的心跳得像打鼓,意念跟掃雷似的在藥圃里狂掃!星紋草!破書上說它能調和靈炁、穩住脈絡……那它的“命根子光”該是啥樣?穩穩當當的?包羅萬象的?帶點星星似的冷光?

找到了!

在藥圃最西北角,一個緊貼著濕漉漉山壁、黑得跟鍋底似的犄角旮旯!一小撮玩意兒,巴掌大點,不起眼得很,卻幽幽地冒著一種與眾不同的、內斂又結實的銀白光!那光不咋亮堂,可干凈!純!像凍住的月亮光,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安穩勁兒和包容性。更神的是,它旁邊那些藥草的“光”,被它這么一罩,都好像規矩了不少!

是它!星紋草!準沒跑!

一股子狂喜剛沖上天靈蓋,下一秒就摔進了冰窟窿。那鬼地方!太偏了!而且,在青銅片這“照妖鏡”下頭,他看得真真兒的:就在那叢星紋草邊上,稀稀拉拉長著幾棵不起眼的雜草,正冒著點微弱但賊他娘陰冷、污穢的墨黑氣兒!那感覺……跟他靈樞里堵著的那團“爛泥巴”像得讓人心頭發毛!

“蝕靈草?!”這名字自個兒從他腦子里蹦出來。這陰溝里的臟東西,跟他體內的毒瘤是一路貨色?它們咋湊一塊兒的?是巧合?還是……?

更要命的是,去那鬼地方的路,被一片爛泥塘和碎石頭堵得死死的,滑得要命!而且,陳通那盞破燈籠的光,跟鬼火似的,正好能影影綽綽掃到那一片!稍微弄出點動靜,那狗日的肯定聽見!

時間!時間他娘的快沒了!背簍里的夜露草,還差老大一截呢!

咋辦?!

硬闖過去摘星紋草?找死呢!被陳通逮住,草沒了,任務也黃了,等著被扒皮吧!不要星紋草了?放屁!那是他唯一的活路!

冷汗“唰”地就下來了,冰涼的,貼著脊梁往下淌。陸衍強迫自己把那股子燥氣壓下去,眼珠子跟雷達似的在藥圃里飛快地轉。最后,定在了離那危險角落不遠處的幾株……寧神花上。

一個賊大膽、賊冒險的念頭,猛地從他心底竄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那寒氣嗆得他肺管子疼。管不了那么多了!手上動作猛地加快,快得幾乎帶出殘影。同時,他借著幾叢半人高的藥草當掩體,貓著腰,悄沒聲兒地往那幾株寧神花那邊挪。

眼看就差幾步了——

“喂!那廢物!磨蹭你娘呢?!”陳通那破鑼嗓子跟夜貓子叫似的,突然在死寂的藥圃里炸開!那狗日的居然從屋里出來了,提著那盞破燈籠,站在籬笆門口,瞇著他那雙刻薄眼,正往這邊瞅!

陸衍心口一緊!手上的動作反而更快了!借著彎腰掐草的姿勢,他右腳尖猛地一勾一踢,一塊早就瞄好的、松動的石塊,“啪嗒”一聲,滾到了那幾株寧神花旁邊的爛泥地里!

“嗯?啥動靜?!”陳通耳朵一豎,警惕性賊高,提著燈籠就罵罵咧咧地朝聲音那邊快步走來,“陸衍!你他娘的搞什么鬼?!敢禍害老子的靈草,老子剝了你的皮!”

機會!就現在!

趁著陳通那點心思全被那聲響勾走、氣沖沖撲向寧神花的空檔!陸衍動了!

他把十年鉆山溝、爬藥田練出來的那點本事全使出來了!身子壓得極低,像只貼著地皮竄出去的野貓,腳底下踩著幾塊凸起的干石頭和草墩子,又快又輕!幾乎是眨眼功夫,就撲到了西北角那片黑漆漆的泥潭邊!

冷風在耳朵邊鬼叫,爛泥巴差點把他滑個狗吃屎。陸衍心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精神繃得緊緊的。青銅片帶來的“透視眼”讓他精準地繞開了那幾棵冒著黑氣的“蝕靈草”,手指帶著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勁兒,直插那叢散發著誘人銀白光芒的星紋草!

入手冰涼,葉子邊兒有點扎手,那三角星芒的輪廓硌著指頭。成了!

他壓根沒工夫細想,一把薅住那幾株草的根兒,使勁兒一拽(顧不得根須完整了),死命地往懷里一塞!動作快得跟鬼影子似的!

剛把草揣進懷里,還沒焐熱乎,陳通那氣急敗壞的嚎叫和燈籠的昏黃光暈就逼到了跟前:“陸衍!你死哪去了?!給老子滾出來!”

陸衍強行把那口頂到喉嚨眼的氣咽下去,胸口跟拉風箱似的起伏。他迅速退了幾步,重新回到夜露草田里,直起腰,臉上擠出點恰到好處的茫然和累癱了的模樣,喘著粗氣看向提著燈籠、一臉兇神惡煞沖過來的陳通。

“陳…陳師兄?咋…咋了?”聲音帶著喘,聽著挺累。

陳通提著燈籠,狐疑地上下下照著陸衍,那光晃得人眼暈。他又警惕地掃視四周,尤其是剛才石頭響的寧神花那邊和他覺得不對勁的角落。寧神花好好的,石頭也老實躺著。角落里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好像也沒啥不對。

“剛才啥聲兒?!”陳通厲聲喝問,燈籠都快杵到陸衍鼻子上了。

“聲兒?”陸衍一臉茫然地眨巴眨巴眼,指了指腳下爛泥地,“可能是…滑了一下,踩到石頭了?驚著師兄了,對不住。”他微微彎了彎腰,姿態放得挺低。

陳通盯著陸衍那張沾了點泥、有點蒼白、帶著疲憊的臉,看了老半天。衣服臟了,頭發亂了,背簍里草是實打實剛采的,看著確實像累慘了在干活。難道真是自己聽岔了?或者是山耗子?

“哼!廢物點心!連個路都走不利索!”陳通找不到茬,只能把火撒在陸衍身上,罵罵咧咧,“趕緊采!再他娘磨蹭,寅時三刻就到了!采不夠數,看趙扒皮怎么收拾你!”他提著燈籠,又不甘心地往四周照了照,這才罵罵咧咧地轉身,一步三晃地往回走。

看著陳通那肥胖的背影消失在燈籠光暈里,陸衍緊繃的弦才稍微松了點。胸口被夜露草冰得難受,可懷里那幾株星紋草,卻透著一股子奇異的溫潤感,像個小暖爐,熨帖著他那顆還在咚咚狂跳的心。

他飛快地低頭,手伸進懷里摸了摸。三株!葉子硬硬的,那銀線似的葉脈在黑暗里好像真有點微光。成了!這要命的第一步,總算他娘的邁出去了!

他狠狠吸了口帶著星紋草清冷味兒的空氣,壓下那股子快沖出來的狂喜和后怕。眼珠子重新盯回背簍。時間快耗光了!草還差最后一把!

他不再分心,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在手上。手指翻飛,快得像抽風。當最后一株帶著冰冷露珠的夜露草“啪嗒”一聲落進背簍里時,遠處山頂,正好傳來第一聲悠長又帶著寒氣的晨鐘!

寅時三刻,到了!

陸衍把沉甸甸的背簍甩上肩,最后瞥了一眼那個陰森角落里的幾株“蝕靈草”,眼神冷得像冰。這玩意兒,跟他體內的“蝕”,絕對脫不了干系!這筆賬,他記下了。

他挺了挺依舊疼得直抽抽的腰桿,朝著藥圃門口,迎著陳通那挑剔又帶著點不耐煩的審視目光,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走了過去。懷里的星紋草和那塊冰涼的青銅片,緊貼著皮肉,一塊滾燙,一塊冰冷,像兩塊烙鐵,也像兩塊最硬的墊腳石。

東邊的天,終于撕開了一道灰白色的口子。夜再黑,也他娘的擋不住天亮。而他陸衍這條爛命,總算從這鬼門關里爬出來了半截。星紋草到手了!下面,就是那勞什子地脈石乳和離火鎮封符了!管它龍潭虎穴,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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