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嘉倫醒過來時已是半夜了。

沙發(fā)對面的謝妍又從煙盒里抽了一支煙，在瞄到巫嘉倫睜開了眼睛時，她忙將煙放下了。

“幾點了……”巫嘉倫啞著嗓子坐了起來。

“剛過兩點。”謝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巫嘉倫。

“我得去一趟白露山莊，我母親……不，四太太可能會回島省，我得攔她一下。”巫嘉倫說著從沙發(fā)上起身了。

“我開車送你。”謝妍也立刻起身了。

“媽！我也去！”樸素丹立刻放下廚房里的活兒跟了出來。

就在白露莊園的大門口，謝妍的車和師冰媛的車碰上了。

師冰媛下了車不可置信地看著謝妍，謝妍則是提著自己的包沖師冰媛笑笑，沒說什么。

“嘉倫？你怎么過來了？你現(xiàn)在還是別見我姨媽的好，省得她對你發(fā)脾氣。”師冰媛轉(zhuǎn)臉看向了巫嘉倫。

“是啊，好多年了，你們也習慣了，她對人發(fā)脾氣，別人就得受著。”巫嘉倫丟下不冷不熱的一句，快步往里面去了。

“嘉倫？你怎么了？你那是什么意思？”師冰媛還沒見過巫嘉倫懟人，她看著巫嘉倫急促的腳步，自己也忙跟了上去。

謝妍和樸素丹對看了一眼，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巫嘉倫帶著一陣風進門，他轉(zhuǎn)臉在窗邊尋到了師老太太。

師老太太正提著自己的老煙桿吐出一個煙圈兒，她看著在門口努力調(diào)整自己呼吸的巫嘉倫，冷笑了一聲。

巫嘉倫看向了屋子里的阿姨，那阿姨也懂事兒，立刻收了手邊的東西退了下去，而追來的師冰媛謝妍等人也只是停在了門邊，沒敢進去。

“母親收拾東西呢？今晚就回去么？”巫嘉倫看著師老太太將手送進了口袋里。

“我也是大吃一驚呢！原來經(jīng)絡(luò)儀這個局，是金老頭子做的，他在很多年前也就開始算計我們了。”師老太太往一邊的太師椅上去了。

她保養(yǎng)的極好，看起來只像一個五十多歲的貴婦人，她頭上一根白發(fā)都沒有，甚至身形都保持的圓潤豐腴。

“我也大吃一驚，您竟然在風情街讓人弄出了那么大的動靜，殺人這件事情對您來說，真是比簽字都容易。”巫嘉倫的眼色冷了幾分。

師老太太垂下了手里的煙桿，她瞇了眼睛看了巫嘉倫一會兒，這才開口：“讓我意外的是，你直接來找我了，我還想著，你會先去找冰媛，而當你去找冰媛時，我已經(jīng)上飛機了。”

巫嘉倫藏在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可他面對著師老太太還是帶著尊重的笑意的：“讓我意外的是，在我死之前，您還會再拉一個人，一個才二十一歲的小姑娘，一個自身都難保了，卻還想著如何讓我活下去的小姑娘。”

“是啊，她為什么要出現(xiàn)呢？我這一輩子都消磨給巫家了，她為什么還要在我年暮的時候，給我添亂呢……”師老太太又提起了煙桿。

巫嘉倫看著師老太太輕輕顫抖的手，他的嘴角揚了一下，藏在口袋里的手松了，又吐出了一串輕笑。

“是怕還不完債，所以干脆把債主干掉么？母親，我死了您準備讓誰來收拾巫家這一攤子？您自己嗎？”巫嘉倫又問。

師老太太吐出了一個煙圈兒，她并不看巫嘉倫，只是淡淡地回應著他：“以前，你從來不關(guān)心這些事情。”

巫嘉倫轉(zhuǎn)過了身，他扶著門笑了笑：“以前，您會找個滴水不漏的理由安慰我，為什么現(xiàn)在不了呢？我不是一直都聽您的話么？還是說金魚的出現(xiàn)，讓您都不必再遮掩了，因為在她面前，您也已經(jīng)遮掩不了什么了？”

師老太太扭過了臉來。

她看著巫嘉倫沒有再說話，不過她提著煙桿的手，卻是顫抖的更厲害了。

巫嘉倫準備往外走了，師老太太卻是一下子從太師椅邊站了起來，她冷聲問巫嘉倫：“那丫頭片子在出事兒后，你沒有第一時間來找我，是搜集二十年前關(guān)于若琳死的資料去了吧？會英也應該幫你查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吧？”

聽到這個，門口的師冰媛下意識躲了躲，樸素丹頗有興致地瞄了一眼師冰媛的眼色，而謝妍卻是舒展著嘴角，接著聽著里面人的談話。

巫嘉倫靠在了門上，他望著師老太太，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我知道，在我爸這么多姨太太當中，您能當家作主，自然是有些雷霆手段的，可您在我們兄弟姐妹面前，一直是和善又苦情的，為什么不裝到底呢？

我相信冰媛一定將我寫的遺書的事情偷偷告訴您了，半年，就只半年，年底我就會追著若琳去了，為什么您等不了？或者，您直接對我下手不好嗎？為什么要讓我看到這些事、經(jīng)歷這些事，為什么要讓我重新感受痛、感受恨、感受怨、讓我懷疑、讓我震驚……為什么轉(zhuǎn)變我念頭的人，到頭來，會是您？”

師老太太看著巫嘉倫沒有再說出話來，下一秒，她手里的煙桿“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師冰媛猛地反應了過來，她提了裙子要往屋子里去，卻又一把被謝妍死死拉住。

師冰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謝妍，謝妍卻是認真地沖她搖了搖頭。

屋子里的師老太太重新將煙桿撿了起來，她坐在太師椅邊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巫嘉倫：“你想活了？還想換一種活法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害人了。”巫嘉倫說的認真。

師老太太轉(zhuǎn)過眸子盯向了巫嘉倫：“那你想看到誰害人？”

巫嘉倫怔了一下。

師老太太收拾好了煙桿，她將煙嘴靠近嘴邊，不時，又吐出了一個煙圈兒：“你也不想再演戲了？把你對我的厭惡光明正大地表現(xiàn)出來了？”

巫嘉倫看著師老太太沒說話。

“鬼打鬼……還分好鬼和壞鬼……都是擦屁股的紙，還分棉紙和麻紙……我凌晨的飛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師老太太垂下眸子又問了一句。

巫嘉倫依然沒有說話，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站在門口，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