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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義軍入城

  • 念念清華
  • 安鹿心
  • 5220字
  • 2017-03-21 23:10:00

我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良生,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樊禮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充滿戒備和敵意,朝良生冷冷道,“你是誰?”

這時,不知重山從哪個角落沖了出來,拉著樊禮賠笑解釋道,“阿禮,這位是沈都尉,是孫將軍賬下的。此次路過朝陵,特意上山來結交朋友的。”

看到他,我才想起來,方才鬧哄哄的一陣,也沒看見他的人影。那次他幫我送信后,又來過一次,我當時正在寨子里一處竹林里走著,碰巧遇到在石凳上小憩的他。

“趙公子!”我喚了他。

他醒了,一見是我,還起身問了好,“喬姑娘,你這幾天怎么樣,阿禮沒欺負你吧?”

我搖頭,“沒有。趙公子,我爹他們怎么樣?”

他不自然地回避了目光,含糊道,“挺好的。”

我心如刀絞,“你和我說實話吧,我爹是不是病了?”

重山這才猶豫著點頭,道,“是,是暈了一回。不過,現在沒事了。”

他忙安慰著我,一邊請我坐下。

我心不在焉的,沒頭沒腦地求起他來,“趙公子,我知道你也看不慣樊禮這樣行事,他認你做大哥,你幫我去勸勸他,行嗎?如果你能勸他放了我,我下山之后,一定會重重謝你!”

他便也嘆氣道,“沒用的,他和我說,這輩子就認定你了,我覺得他是真的喜歡你。”

我茫然地望著這片陌生的竹林,那種沒有出路的絕望緊緊裹挾著我,令我忍不住掉淚,“我只有三天時間了。”

重山聽懂了我的話,也跟著沉默了。

我傷心了一會兒,還是振作起來,決定再賭一把,便試探道,“趙公子,你真的想幫我嗎?”

他點頭,“你想讓我怎么幫?”

我抹掉眼淚,下定決心道,“他若不聽你勸,你便幫我找一個人吧。”

“找誰?”

“義軍要來朝陵,你可去找他們的統領。”

話音剛落,我們面面相覷,都在琢磨我剛剛說的話,他是不可置信,而我是有點心虛,有點后怕。

重山吃驚地問,“你認識義軍統領?”

我強作鎮定道,“我不認識,但是,我覺得他們會幫我。”

重山皺著眉頭,“人家正準備和秦軍打仗,怕沒有工夫理會你的請求呢。”

我心口跳個不停,我知道,倘若義軍知道我父親的真實身份,憑父親曾經的名望,他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可問題是,我們已經隱匿在朝陵三年了,沒有人知道我們和咸陽的關系,沒有人知道父親是逃出來的東秦太傅,而我現在要為了自己,冒險向眼前這個人暴露行蹤嗎?

只是一想,我馬上便泄氣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吧。”

我起身準備走,重山卻又留住我,像是安慰我一般,“我去試試吧,義軍體恤百姓,或許會替你出頭。”

“你等我的信兒吧。”

他答應后,便要走。

我心中卻忐忑至極,心想他這一下山,就是我最后的機會了,若不能成功,我該怎么辦?不說清楚,義軍怎么肯全力幫我,可一旦走漏風聲,難道不會反過來害了我爹的性命嗎?我一時間躊躇不定,不知道該不該鋌而走險賭這一把,眼看重山就要走遠,就在這須臾間,我咬牙選擇了后者,忙把重山叫住了,“等等,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我馬上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又從頭上取下簪子,隨后伏地,用簪子朝指尖猛然一刺,拿指頭的血在帕子上寫了幾個大字,“撥亂反證”。

寫完之后,我匆忙將帕子交給了他,“帶上這個,交給義軍統領看。”

重山默默念叨,“這是什么意思?“

我懇請道,“你去找義軍時,務必把這個帕子給他們!就說是我父親的請求!告訴他們,我父親姓喬,知道嗎?”

重山似懂非懂,只管點頭,“行,”一邊指著最后一個字問道,“可這個字,是不是寫錯了?”

我含糊地搖頭,千叮萬囑,“不要緊,他們能看懂。趙公子,你一定要幫我把這帕子,原原本本送給義軍統領。”

我幾乎向他跪下了,“這條帕子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倘若趙公子能幫我脫身,日后錢財謝禮,決不吝嗇!”

重山扶著我,皺著眉頭,“你要是提錢,我反倒不敢幫了。你就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替你送到。”

他走得恨快,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而我自他走后,沒一刻不感到焦灼,既擔心他見不到義軍,又擔心他是騙我的,還擔心他看出字里的端倪,更擔心義軍如他所說一般沒有工夫理會我,總之,那幾日,簡直度日如年,如同在油鍋里煎熬。

直到最后我也沒有等到他的消息,我便知道,此計不通了。到底是他他沒有找義軍,還是義軍不肯來救我,都不重要了,反正,我注定要成為土匪的新娘,還有什么好去追究的。

可此刻看到良生,又看到重山,我才猛然醒悟過來,良生是他請來的嗎?

來不及細想,只聽樊禮冷哼了一聲,“我等山野之人,從未與什么達官貴人結交過,我和義軍八竿子打不著,不結交也罷。”

“大哥,你不是帶人來壞我的喜事吧?”樊禮的聲音極為克制低沉,看得出來,他正極力壓制對重山的怒氣,才沒有即刻發作。

重山不答,樊禮的臉色愈加難看。

良生靜靜聽他們說完,才上前緩緩道,“樊大當家,今日你要拜堂的女子,是不是姓喬,名清華?”

樊禮瞪他,“關你何事。”

良生面不改色,娓娓道,“喬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將她強擄上山,逼迫她與你成親,我不能不管,今日我便要帶她走。”

此言一出,凜風寨的這一伙兄弟們紛紛躁動起來,將良生團團圍住。

樊禮將我攔在身后,與良生對峙,“清華是我娘子,我們已經納了禮,換了庚帖,名義上已經是夫妻了,你既是清華的朋友,念你遠道而來,我可以賞你一杯喜酒吃,你若是不吃,非要在我們的喜宴上找麻煩,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我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

樊禮手一伸,便有個小弟將一把大刀捧到他手里。樊禮輕松將刀橫在良生面前,驚得我一身冷汗。

良生便也執劍相對,道,“聽聞凜風寨有個規矩,凡是上山來挑戰而贏過寨主的,可提一個要求,寨主都會答應。這個規矩,樊大當家說一說,可還作數?”

樊禮冷眼道,“當然。”

良生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左手一揮,這紙便落在了樊禮的刀上,道,“好。這是我的戰書,大當家看好了。”

樊禮別的字不認識,戰書兩個字是認得的,他呼地一下,刀柄一轉,那戰書便切成了兩截。

等我意識到良生要挑戰樊禮的時候,瞬間便慌了,忙喊道,“別!”

他一個讀書人,下什么戰書,何況樊禮是誰,他練功的時候我也是瞧過的,刀快如風,削骨如泥,良生怎么同他比呢。

“那輸了的規矩你也清楚吧。”樊禮的眼中像是飛出了刀片。

良生冷靜道,“任憑處置。”

我再次大勸良生,“良生,不要打,你打不過的。”

樊禮不顧我阻攔,讓人將我拉到了后頭,他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有憤怒,也有不容忽視的決心。

不管我怎么央求,都沒有人理會我,他們已對陣起來。

這時,忽然耳邊有人輕聲道,“放心,沈都尉未必會輸。”

我急回頭,發現是重山。

看著他完全一副袖手旁觀的姿態,那一瞬我尤其惱火,好像現在的局面是他一個人的錯,便毫不客氣地質問他,“你,你為什么把良生帶過來?他打不過樊禮的,你知道嗎!”

重山雙目圓瞪,壓著嗓音立馬回擊道,“大小姐!我求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是你讓我去請義軍,我聽了你的,你怎么能怪我呢?”

“可我不知道義軍督尉是他啊!”我急道。

重山雙手一攤,“我去之前,也不知道啊!誰曉得你們竟是認識的呢!”

我仍不饒,“那為何他一個人同你上山來?你這不是故意害他嗎?”

重山極力辯解,“是他要一個人來的!我還要問你呢,你上次寫的那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這沈督尉一看見那帕子,整個人驚得從椅子上差點摔下來,你是不是在對什么暗號?”

我霎時心虛,只好弱弱道,“沒有,你想多了。”

一想到良生可能因此而死,我眼淚立馬掉了下來,“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我!”

重山無奈搖頭,只好寬慰我道,“不會的,你信我!”然后他忍不住問道,“你這么擔心沈督尉,他是不是你心上人?”

我還沒回答,他便忽然噓了一聲,神情也嚴肅起來,“別說話,他們開始了!”

整個大廳,中間所有人都撤走了,只有樊禮和良生,一人站在一邊。

瞬間,他們便交手起來了。觀戰的每一刻我都是心驚肉跳,前幾個回合,良生都落于下風,而樊禮似乎滿肚子的怒火都發泄在了他的大刀上,一刀砍下去,地面也要震三分。

良生雖然力道不足,招式偏弱,卻勝在敏捷和出其不意,只是也只能抵擋一陣而已,沒過多久,便見他明顯不敵起來。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忽然,良生被打倒在地,嘴里吐出好大一口血來。我看見樊禮的刀結結實實就要落在他的肩上。

我本能地準備朝他奔過去,卻被重山一把拉住了。

“良生!”我心急大喊,重山卻拖著我。

與他糾纏中,我忽然聽到了樊禮的聲音。

“我輸了!”那是一種極為喪氣的口吻。

重山這才放開了我的手,朝我努嘴道,“沈督尉贏了。”

我怔在原地,只見良生的劍抵在了樊禮的左腹上,樊禮腹部的衣服已破,劍頭埋了進去,可樊禮毫發無傷,一看就是良生手下留情了。

良生猛咳嗽了幾聲,嘴角又滲出幾股鮮血出來,他收回了劍,把目光掃向了人群,身子開始搖晃起來。

“良生!”我再次沖到了他的身邊,將他穩穩扶住,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你要不要緊?”

他的臉慘白得像冬夜的月光,強忍著痛楚向我擠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輕聲道,“清華,我沒事,走,我帶你回家。”

我便攙著他,丟下了眾人。

“清華,”樊禮在身后追了上來,痛苦道,“我送你吧!”

我緩緩摘下了鳳冠,將它穩穩地交還到他的手里,道,“不用了大當家,我們自己下山就可以了。謝謝你遵守承諾。”

我在人群里偶然瞥見了重山,他并沒有出來送我們,我遠遠地和他相視一眼,向他點頭,來表達我真誠的感激,他也滿足地笑著了一下,接著人影一閃,便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我就像做了一場夢一般,由噩夢開頭,醒來居然是和良生的相逢。

父親見我平安歸來,喜極而泣,我不在的這些天,他又新添了許多白發。

聽我喚了他一聲父親,方才怔怔地應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如果沒有良生,估計我就只能是以壓寨夫人的身份回來了。

我也算是萬幸了,還能毫發無損地回來,見著父親和妹妹,便從心底里感到一陣凄涼和后怕,即便我們擁有過最顯赫的地位,如今,也如同螻蟻一般,在這亂世中艱難地自保。

經此一遭,更添父親的心病,日夜擔憂不止。

良生又告訴我,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清愁想盡辦法穩住父親的情緒,堵住悠悠眾口,若不是她,這家里不知道要亂成什么樣子。

他說,清愁好像長大了,這骨子里的擔當,像極了你。

我道,她比我強多了。

我不是自謙,而是打心眼兒里就是這樣認為,清愁大膽地沒有顧忌地追求她所喜歡的一切,而我,一貫退避忍讓,只求穩妥。

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是卻贏得了別人的喝彩,我活成了別人贊賞的模樣,而她始終都是自己的樣子。

不過,這一出風波,總算是過去了。

良生因我受了重傷,便在我家住下了,靜靜調養。

在他精神還好的時候,我們各自說起了彼此這些年的境況。

在我們離開咸陽的當晚,沈家也倉惶逃了,可沈伯父卻在遷往異鄉的途中不幸染上重病而逝世,聽到此,我不禁落下淚來。

后來,良生輾轉投到了孫勝帶領的義軍門下,憑著自己的機謀才智助孫勝連連攻下好幾座城池。

孫勝對他甚是器重,此次義軍南下,準備一舉攻下咸陽,也是由他作先鋒,他領的三萬大軍現暫于朝陵城外十里處安營扎寨。

他以為在朝陵可以招募到兵馬錢糧,誰知是入了一座半空的城。

“我一到,便聽有人要見我,說義軍正義之師,一往無前,覆東秦于暴虐,救百姓于水火,后央告有難,請義軍務必相救。我便請他來見,聽他說了原委,原來是盜匪強搶民女,又說這民女姓喬,他是代喬家老爺來找義軍幫忙的。”

良生望著我會心一笑,“我原不知是你。但我聽到喬字,便一下上心了起來,心知不一定是你,但也打定了主意,即便不是,也要盡全力相幫,可隨后他又呈上一方手帕,我原本瞧那上面四個字,有些不得要領,撥亂反正倒是明白,或許是隱喻義軍取東秦而代之,匡正社稷的意思,但仔細一看,便覺出些不對來,那個證字顯然是錯的。可這字,隱隱還覺得有些熟悉,雖是以血書成,但字樣雋秀,落筆干脆利落,無一絲一毫拖泥帶水,可見原來的筆墨功夫極深的應是個有學問又嚴謹細致的人,可這樣的人怎么會寫錯字呢?當是有意為之,于是我又琢磨了幾遍,才知大事不好,這證字反過來,就是正言,喬老爺就是喬正言,的確就是喬伯父,再一問喬小姐的名字,才知道真的是你!“

他一口氣不停歇地說完,我們才相視一笑,他道,“待我醒悟過來,早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后怕極了,要是我再笨一些,沒猜到這個意思,可怎么辦呢?”

我由衷感慨,“幸好是你。”

良生繼續說了下去。憑他現在手上的兵力,要想攻下凜風寨其實是輕而易舉的,只是他自己是個惜才如命的人,聽重山說起凜風寨的這些兄弟們,這一幫人原不是傳統匪盜,不是十惡不赦之人,于是他便想借此機會,一起將樊禮等一眾凜風寨的好漢們招入麾下,而不是去摧毀同樣受東秦壓迫的他們。

他把這個想法給重山一說,兩人便想到了給樊禮下戰書這個法子。

最要緊的是,重山還教了良生如何避開樊禮的刀法,如何進攻他的死穴,這樣一來,良生絕不可能輸。

當然,重山也有條件,便是要求良生給他們這幫兄弟一條真正出人頭地的路,讓他們也加入孫勝的義軍,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良生當然是求之不得。

大部分時間,我都是聽良生在說,因為我的故事,是三言兩語就講得清楚的。

我仍然記得,他養病的那些天,是我離開咸陽后久違中的一段最為寧靜的日子。

還有,比起過去,我們似乎要更親近了。

不知道是因為年歲長了而變得大方一些的緣故,還是別的什么,但我們彼此都明白,我們本應就是如此的。

再次遇見他,是原本無望而苦澀的生活帶給我一絲驚喜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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