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起時，聽到屋前一陣鳥兒歡叫，推開門，便看到幾只喜鵲在枝丫上撲騰打鬧。

轉身便看見重山從走廊那頭匆匆趕過，我便快步追了上去。

“重山！”

他停了下來，朝我笑道，“怎不多睡一會兒，我剛要出門。”

我便乖巧道，“今日，我想和你一道去軍營看看。”

重山立馬搖頭，道，“打住，我求求你行不行，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家里，不要瞎折騰。”

“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忽然想起來爹生前藏了不少好酒在喬家舊院里，昨兒便叫人都抬了出來，剛好送給將士們解解饞。”我道。

重山仍道，“這種事叫阿禮去做就行了，你身子還沒好，大夫說了要靜養，你這來來回回的，也要耗不少精力，要是累著了怎么辦？”

我便道，“你就會小題大做！將士們在前方沖鋒陷陣以命相搏，我這個縣令夫人，卻惜命如金，因害怕勞累連大門也不敢出，叫人知道了豈不寒心？”

“這區區幾車酒，還是送得的。”

“我去去就回。”我再三央求，重山只好答應。

他不讓騎馬，便為我備了車。

及至營寨，將士們見了我紛紛低頭問候，我都一一回問。

重山引我進了主營賬，只見席繆早已在此等候，他見到我，先吃了一驚，隨后便恭敬問候道，“夫人怎么來了？”

我微微一笑，“知道子明最愛美酒，恰好家父生前珍藏了一批上好的梅花釀，便帶了些過來送給先生和眾將士們一同品嘗。”

話語未必，兩大壇子梅花釀便隨人抬了進來，于桌上擺列好。

自梅花釀一進屋，瞬間酒香四溢，醇馥濃郁，連我這個不怎么貪杯的人都忍不住想要立馬滿上，來個一飲而盡才好。

子明一聽酒字，嘴角的笑意便躍了上來，忙道，“夫人客氣了，如此美酒，子明如何敢當？”

重山一拍他的肩膀道，“行了行了，瞎客氣什么。”

子明便笑道，“那子明和眾將士們先謝過夫人了！”

我只笑道，“務必盡興。”

說著便走到了沙盤面前，指著其中一處隨口問道，“這是安城？”

子明跟了過來，點頭道，“安城四面環山，據高而守，和璉城互為犄角，守望相助，所以難攻。”

我便疑惑道，“既如此，為何首選安城來攻？”

重山道，“清華有所不知，安城實力最為雄厚，兵多糧足，在此三城中有龍頭之勢，若是能一舉攻下安城，其余兩城攝于威武，可不戰而降。”

子明接著道，“可現在的問題是，安城防守嚴密，沿山口遍置烽臺，日夜把守，我軍任何動靜皆在其窺探之下，實在寸步難行。”

眾人犯難中，我心上一計，道，“我有一個法子，你們看行不行得通。”

重山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子明亦十分專注。

“明目張膽不可行，不妨換一身衣服，扮作客商之類混入，叫他認不出來。林密而秋燥，為何不用火攻，令其自亂陣腳，如此一來，他們只顧救火，我們便可趁勢而入？”

子明思索一番，大喜道，“是個妙計呀！”又愧道，“我竟沒有想到，實在汗顏！”

我忙道，“沒什么了不起的，我亦只是胡亂猜想，碰巧可用而已，還請子明把關參謀，從長計議。”

重山笑而不語，半晌才盯著我道，“你是有備而來吧？怪不得，非親自來一趟。”

“你啊，盡賣關子。”

我便道，“送你酒喝，又替你出主意，我就是用心良苦，你還不領情是怎么著？”

“我看你，才不識好歹呢。”

重山笑道，“你這話聽起來，怎么如此耳熟？”

我反擊道，“有些人只知道說別人，輪到自己，就渾然不知了。”

我可是一直記得他當時說我不知好歹，這時剛好拿來反擊，最是稱心不過了。

隨后我們便出賬外，令所有將士們集合在一處，每人面前都端了一大碗美酒，我亦不例外。

我緩緩走至軍前，看著下面每一張或滄桑，或穩重，或青澀的面龐，他們就像自己的長輩，兄弟一樣，那么可親，可敬。

“諸位將士們，”我有些激動，“東秦殘暴不仁由來已久，更有鄧高奸賊禍亂朝綱，親諂媚，誅忠良，以致冤魂遍野，民不聊生！我們很慶幸，在起義這條路上，能結識到各位英雄，我們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為家人爭一條活路。昔日，孫將軍以數百之眾縱橫南北，所向披靡，今日，我們兩萬精兵，而眾志成城，此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出師有名，何懼他銅墻鐵壁？”

“不懼！”底下一聲聲高呼。

“待功成名就，我們還要一醉方休！請！”

“夫人請！”

一拂袖，我便將滿滿一大碗的梅花釀痛快地喝下。

這酒入口綿軟，唇齒留香，令人回味無窮。只是酒勁兒也大，沒過多久，我便覺臉上滾燙，頭也有些暈乎起來，隨便寒暄了幾句，便支持不住，直接倒在了重山懷里。

重山一把將我抱起，邊走邊不住埋怨道，“你是不是饞這口好久了，知道在家里，娘盯著你肯定不讓喝，就想法子跑到軍營里來喝，是不是？”

“喝不了還逞強，這下可好，回去之后，娘得扒了我的皮。”

我只是手上沒有力氣，他的話還是聽得清楚的，就忍不住和他爭辯起來，拿手拍了他的臉，咕噥道，“不是！”

“你不要污蔑我，我明明，是來給你出點子的。”

“你就說，我的點子，好不好使？嗯？”我靠在他懷里，非要理論。

只聽他道，“好使！你最厲害了！”

“我就知道，既然好使，賞我一些酒喝有何不可？”

“我怎么平時沒發現，你這樣小氣？”

“再說了，酒是我帶來的，又不是你的，你為什么生氣？”

“不許生氣。”

“我沒有生氣。”重山輕輕回道。

“那你為什么不理我？”

他又道，“不是，你話太多了，我不好接。”

“嫌我話多，好，好，我明兒不理你，一句話也不說。”

他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

慢慢地，我便越來越覺得疲累，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來了。之后，重山真的再也不讓我喝酒了，說我沒有酒量，喝醉之后，喜歡無理取鬧。

他立了規矩，道，“實在要喝，只能在家里喝。在外頭，容易惹人笑話。”

看他說得煞有其事的模樣，我真以為自己鬧出了什么丟臉的事情，因為心虛，也不敢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