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林住了三日，日子過得像浸在桃花釀里，連風都帶著懶意。白日里跟著白真看畢方整理藥草，傍晚聽折顏說些上古趣聞，倒把九重天的煩心事忘得差不多了。直到第四日午后，腕間的靈絡忽然發燙，一道細碎的哭音順著靈力鉆進來——是奈奈。

“公主……您快回來吧……法會出事了……嗚嗚……太子殿下他……”

奈奈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混著風聲和法器碰撞的脆響，聽得人心里發緊。我捏碎靈絡，白真正在石臺上翻曬桃花，見我起身，挑眉道：“這就待不住了？”

“九重天出事了。”我抱起剩下的半壇酒塞給他，“替我存著，回來再喝?！?

折顏在一旁搖著扇子笑：“去吧，早知道你藏不住。只是記住，別沖動。”

駕著云沖出桃林時，風掠得臉頰發疼。剛進南天門，就見辛奴候在云海邊上，臉色發白，見了我忙迎上來：“公主，您可回來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拽著她往洗梧宮走，指尖因急著用力而泛白。

“是月心天妃……”辛奴壓低聲音，語速快得像串珠子，“她今日帶著素素姑娘去了靈寶天尊的法會，不知怎的，素素姑娘手里的那柄扇子忽然動了怒，引來了殿中鎮著的火鳳——那鳳凰還沒除盡魔氣，一怒之下傷了好些仙娥，連……連離境殿下和白鳳九殿下都被波及了！”

我腳步一頓，心頭“咯噔”一下。玉清昆侖扇？那扇子不是早該認主司音了嗎？怎么會在素素手里？

“后來呢？”

“太子殿下趕到，硬生生震退了火鳳，只是……”辛奴咬了咬唇，“天君震怒，說素素姑娘私攜兇物，已經把她禁足在偏殿了。月心天妃也被天君罰了禁足，至于白鳳九殿下……聽說被東華帝君接去太晨宮療傷了?！?

越往洗梧宮走，周遭的仙氣就越滯澀，連廊下的仙草都蔫了幾分。剛轉過回廊，就見幾個仙官低著頭匆匆走過，議論聲飄進耳朵：“聽說那凡人手里的扇子，竟是昆侖墟的寶貝……”“可不是嘛，連魔族的離境都被傷了，可見不是凡物……”

我猛地停住腳。昆侖墟的寶貝，認主司音……，可素素……她怎么會有那柄扇子？

“奈奈呢？”我轉身看向辛奴，聲音冷了幾分。

“在偏殿外守著呢，被侍衛攔著不讓進?！?

趕到偏殿時，果然見奈奈蹲在石階上抹眼淚，見了我，“哇”地一聲哭出來：“公主！扇子是奴婢……是奴婢給素素姑娘的！前幾日整理舊物時翻出來的，想著素素姑娘總悶在宮里，帶柄扇子能涼快些，誰知道……”

我閉了閉眼，心頭涌上股說不清的煩躁。原來如此。奈奈一個小仙娥，哪里知道這扇子的來歷，怕是連扇柄上的靈紋都認不全。

“起來吧，哭有什么用?！蔽曳鏊鹕?，“白鳳九那邊怎么樣了？”

“聽說是帝君親自出手了，應該……應該沒事了?！蹦文纬橐爸皇撬劐\姑娘……她畢竟傷了青丘的人，您之前還……”

她沒說下去，可我懂。前幾日傷了白鳳九的是我，如今間接害她遇險的又是我宮里的人，青丘那邊，怕是更難交代了。

正說著，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仙樂，云層翻涌間，一道紫金霞光往太晨宮的方向去了。辛奴抬頭望了望，低聲道：“是帝君的儀仗，看來是去照看白鳳九殿下了。”

我望著那道霞光，忽然想起在桃林時白真的話——“別摻和太深”?？裳巯?，素素被禁，月心被罰，連白鳳九都卷了進來，哪里還摘得干凈？

“你在這兒守著，別讓旁人靠近偏殿?！蔽遗牧伺哪文蔚募?，轉身往太晨宮走。

去看看也好。至少得弄清楚，白鳳九傷得重不重。畢竟，上回傷她的賬還沒算清，這一次，總不能再欠著。

太晨宮的仙氣清冽得像冰泉，剛走到宮門前，就見守在門口的仙官朝我頷首：“帝君說，公主若來，可自行進去。”

穿過白玉回廊，就見殿前的梧桐樹下，東華帝君正背對著我站著，指尖凝著團金光，緩緩注入坐在石凳上的白鳳九眉心。她臉色蒼白，額角滲著細汗，見了我，睫毛顫了顫，卻沒說話。

帝君收回手，轉身看我，眼神淡得像水墨畫：“她沒事了?！?

“多謝帝君?！蔽艺驹诶认?，沒敢再靠近。

“那柄扇子，”他忽然開口，聲音沒什么起伏，“是昆侖墟的物件?！?

我心一緊，剛要解釋，他卻擺了擺手：“青丘的事，青丘自會處理。只是素錦，你在九重天待得太久，有些東西，該看清了。”

風拂過梧桐葉，沙沙作響。白鳳九始終低著頭，沒看我一眼。我攥了攥袖角，終究是轉身往外走。

走到宮門口時，身后忽然傳來白鳳九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不必愧疚。我與你，本就兩清了。”

腳步頓在門檻上，陽光刺得人眼睛發澀。或許她說得對，兩清了。從上次我拔劍相向的那一刻起，就該兩清了。

轉身往洗梧宮走，云氣在腳下翻涌。靈寶天尊的法會，玉清昆侖扇，失控的火鳳……這一切像串被人刻意穿起來的珠子，隱隱指向一個模糊的影子。而我，好像正一步步走進某個早就布好的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