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鮫人族廢墟返回九重天時，霧靄正濃得化不開。九重天上從無分明的晝夜，只有永恒的濛濛白光，像被水洗過的棉絮，輕飄飄壓在琉璃瓦上，連風都帶著滯澀的暖意。

剛踏入素錦宮，腕間的通訊符便微微發(fā)燙。注入一絲靈力，奈奈怯生生的聲音順著符紋漫出來：“公主，太子殿下……把素素姑娘接去洗梧宮偏殿了，派了不少仙娥伺候，還傳了藥王過去看診。”

我捏著符的手指緊了緊，望著窗外霧中的瓊花樹，花瓣上凝著的露水珠光流轉(zhuǎn)，倒比長海的珍珠更剔透。“知道了，盯緊些，別讓閑雜人等靠近。”

切斷通訊，辛奴端著茶進來，腳步輕得像踩在云絮上：“公主，三殿下在書房等您。”

連宋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轉(zhuǎn)著個玉扳指，見我進來，抬眼時笑意里總帶著三分漫不經(jīng)心：“可算回來了，還以為你要在鮫人族地盤種出桃花來。”

“三殿下有閑心打趣，不如猜猜夜華回天宮后，跟天君說了些什么？”我落座時，茶杯與桌面碰撞出輕響，霧色從窗縫鉆進來，在茶煙里纏成細縷。

連宋的笑淡了些，扳指停在指節(jié)上：“還能說什么？無非是請罪，順帶……把人護下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袖口沾著的海沙，“你在鮫人族見著那混血孩童了？”

“三殿下消息倒是靈通。”我呷了口茶，茶味清苦，像極了當年在老君宮喝的藥，“放他們走了，有個鮫女護著，翻不起浪。”

連宋忽然低笑一聲，聲音壓得很輕：“你倒是比從前心軟了。換作一萬年前，怕是要連那鮫女一起扔進鎖妖塔。”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刺在脈門上。我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九重天的霧光落在他眼底，映不出真切的情緒：“三殿下今日來，不是為了點評我的心性吧？”

他指尖的扳指又轉(zhuǎn)起來，慢悠悠道：“夜華假死的事，你早看出來了？”

“他接那一刀時卸了三成靈力，當我眼瞎？”我冷笑一聲，茶盞在掌中微微發(fā)燙，“三殿下不也配合得很好？在長海軍營里演的那出‘急得團團轉(zhuǎn)’，倒比戲本子里的橋段還真。”

連宋的笑徹底斂了，指尖的扳指停在虎口處：“素錦，你該明白，夜華這條命，比天族顏面金貴。”

“所以就該讓素素頂著‘凡人擅闖圣地’的罪名被天君問斬？”我放下茶盞，瓷面與桌面相擊的脆響在霧里蕩開，“還是該讓夜華真死在鮫人族刀下，好讓青丘的白淺順理成章入主洗梧宮？”

他忽然傾身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九重天特有的涼薄：“你以為我護著素素，是為了夜華？”霧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淺影，“我是怕你又一時沖動，把事情攪得不可收拾。當年你在凡塵折騰連宋歷劫的事，還沒吸取教訓？”

心口像是被霧中的寒氣浸了浸。我別過臉，望著窗外那株瓊花樹，花瓣上的露珠正順著紋路滾落，砸在階上無聲無息：“三殿下放心，我還沒蠢到拿天族氣運賭氣。”

連宋沒再說什么，起身時玉扳指在腰間玉佩上碰了碰，發(fā)出細碎的響：“夜華把素素安置在偏殿，明著是禁足，實則是護著。你……別去添亂。”

他走后，霧色似乎更濃了些。我走到書房深處的暗格前，摸出那面銅鏡——鏡面光滑，映出我眼底的疲憊，倒比當年在十里桃林照見的自己，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沉郁。

注入靈力，鏡中浮現(xiàn)出洗梧宮偏殿的景象：素素正坐在窗邊，手里捏著顆夜華送來的安神果，藥王在旁邊細細叮囑著什么，廊下站著的仙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