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逍遙小仙

一個柔情似水的妙齡女郎，此時卻被一個穩健蒼老的男人鎖住了胳膊。

雙雙道：“你怎么這樣對我……難道剛剛你對我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不成？”

蘇駱荊淡淡地說：“你根本不是雙雙。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精通如此高深的易容術？”

她不是雙雙？！她怎么會不是雙雙？！

這眉宇之間的神色，分明就是那個靈氣逼人的冷雙雙啊！

聞得聲響的陽碧珊輕推車門，緩緩地從車里出來，瞧見這一幕，吃驚不小。而不遠處的雪汀宛芷卻沒有很吃驚。這個小姑娘竟自顧著蹲在地上，用纖細的手指劃起圈圈來。

仿佛這一切她都能夠接受。

仿佛她知道蘇駱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陽碧珊顫聲道：“蘇大俠，你、你怎么……你怎么如此對雙雙……”

蘇駱荊道：“她不是雙雙，我現在就是掐死她，也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

陽碧珊有些錯愕，有些懷疑，有些恐懼。

她走到蘇駱荊身邊去，這樣她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雙雙”道：“我怎么不是雙雙，你且說我怎么不是雙雙。”

蘇駱荊道：“我且問你，你可知道雙雙最拿手的是什么嗎？”

“雙雙”道：“美廚娘、玉裁縫、俏花匠，‘我’最拿手的當然是量衣做衣了。”

蘇駱荊道：“你還不肯說出你是誰。果然有點膽識。我可以告訴你，從你追上我們那一刻開始，我就發現你不是雙雙了。”

蘇駱荊未等她開口，接著說道：“雙雙是個裁縫，她的手一定不會像你的手那樣柔滑，手指也不會那樣纖細，更不會留有修長的指甲。”

是啊。一個裁縫是絕不會有那樣纖細的手。

原來一雙手早已暴露了她自己。

“雙雙”道：“我一來你就認出我不是冷雙雙，但你又為什么要那樣對我……”

“雙雙”的臉上紅暈紛飛，這張臉分明是雙雙，可怎么又不是了呢？

蘇駱荊道：“正因為我發現你是假的。那么你假扮雙雙必然有你的目的。我又怎么能讓你輕易地逃脫呢。”

原來他早就知道。

原來他是如此聰明的一個人。

原來他的柔情蜜意只是個溫柔的陷阱。

“雙雙”道：“原來你這么聰明。早知道我也不用費這么大周章了。”

蘇駱荊板著臉說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吧？”

“雙雙”道：“我不想說。”

蘇駱荊手上一用力，扭得那姑娘“哎呦”一聲怪叫。

蘇駱荊道：“我生來不愿意勉強別人。但你這個女子太機靈，我恐怕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

“雙雙”說道：“你枉稱一代大俠！竟然欺負一個弱質女流！”

她的聲音已不是雙雙的聲音，而是另一個女子輕靈的聲音，略帶幾分哭腔。

她的聲音很是輕柔，輕柔中不失開朗。

顯然，她的聲音比雙雙的更加悅耳，更加親切。

蘇駱荊也有一絲奇怪，說道：“你居然不會武功。像你這樣牙尖嘴利的女子，若是還有一身好武功，恐怕天下都要大亂了。”

蘇駱荊再一用力，那姑娘已經疼得哭出聲來。

“雙雙”道：“我告訴你就是了！我沒有名字，天下姓氏任我姓，不過認識我的人都叫我‘逍遙小仙’。”

蘇駱荊沉思一下，說道：“逍遙小仙……我沒聽過這名字。想來我也是真的老了……”

逍遙小仙接口道：“你不老，你生得俊俏。只是這番話，你更希望那個叫冷雙雙的姑娘說給你聽。”

陽碧珊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說道：“蘇大俠，她喝醋了。”

蘇駱荊道：“她喝什么醋。我連認都不認得她。”

他當然不認得她。

聽她的聲音，也不過是個不足雙十的小姑娘。蘇駱荊名聲大振的時候，只怕她還是個娃娃。

逍遙小仙道：“你當然不認得我，歐陽山莊陽莊主當然更不認得我。但我卻認得你們。”

蘇駱荊道：“認得我的人很多，我不認得的人更多。你易容成雙雙，究竟意欲何為？”

蘇駱荊猶豫了一下，說道：“你若不肯說，這條膀子只怕是要斷了。”

逍遙小仙倒也不急，單是說道：“蘇大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人要我來找你的嗎？”

蘇駱荊道：“你且說說看。”

逍遙小仙向陽碧珊輕瞥一眼，說道：“就是歐陽山莊的陽二小姐，閨名碧雪。”

蘇駱荊劍眉微動，道：“陽二小姐？”

陽碧珊失聲道：“我妹妹……你有我妹妹的消息？你見過她？她在哪兒？”

逍遙小仙道：“蘇大俠，你還不放手。我知道你的‘拈汀擒拿手’很是厲害，可你這樣對我，我是死都不會說出陽二小姐的下落的。”

陽碧珊柔情說：“蘇大俠，你快放手。我想知道我妹妹在哪兒，她在哪兒啊！”

蘇駱荊長嘆一口氣，輕輕地松了手。

逍遙小仙笑道：“蘇大俠，我記得你好像還會‘甘宛拂穴手’。你為什么不直接點我的穴道呢？那樣我就是不說，你也有辦法對付我。”

逍遙小仙不等蘇駱荊開口，又說道：“你對我好，我會記在心上的。”

蘇駱荊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

的確，逍遙小仙是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

陽碧珊卻說：“蘇大俠是一代豪杰，他怎么會用那樣卑鄙的手段對付你一個姑娘家。”

逍遙小仙嗔道：“我不須你在一旁作解釋。”

蘇駱荊道：“現在你總該說了吧。陽二小姐到底在哪兒？”

逍遙小仙盈盈一笑，纖細的身影忽而一閃，抽身到蹲在不遠處的雪汀宛芷身邊，單手扼住她的脖頸。

她的確不會什么武功，但她的輕功也絕不遜色。

一個毫無進攻能力的弱質女流，此時扼住了一個稚氣十足的小女孩。

蘇駱荊手臂上青筋綻暴，怒道：“你還不快放手！”

雪汀宛芷不由得哭出聲來，急道：“雙雙姐姐，你為什么要掐著我……芷兒好痛啊，蘇爺爺……”

逍遙小仙道：“蘇大俠，你出手快若閃電。只要你現在躍上一步，想必我這小仙真的要去見神仙了。”

她此言倒也不假。

逍遙小仙掀開玉袖，露出她蓮藕般白皙的手臂。手臂上赫然箍著個鐵套，原來竟是個箭筒。這分明是梅花袖箭，卻略有不同，箭筒上還串有極細極細的鐵線。鐵線另一頭更為奇特，是五個連在一起的鐵指環。

逍遙小仙單手一甩，鐵線另一頭的鐵指環齊齊扣在指甲上。五個鐵指環也是由細鐵鏈相互連接的。

這個暗器果然精妙絕倫，竟是由袖間和連指鐵環組成的，而且體積不大，藏于袖間，不易發覺。

逍遙小仙這樣的小姑娘卻配有這樣精妙的暗器。

蘇駱荊道：“你……你這莫不是……莫不是‘五指連環鎖’？”

五指連環鎖，這是已不知失傳了多少年的暗器。如今這個自稱是逍遙小仙的姑娘卻手持著失傳的暗器。

逍遙小仙微笑道：“蘇大俠好眼力，這正是五指連環鎖。不過，蘇大俠，你如此高明的眼力，怎么沒看出小女子剛剛的招式？”

蘇駱荊嘆氣道：“你一個姑娘家，出手怎么如此狠辣？”

逍遙小仙道：“你對我手下留情，我自然明白。可是現在我若不扼住雪汀宛芷，只怕我逃不掉。”

陽碧珊輕聲說：“小仙姑娘，你不要傷害宛芷……她還是個孩子啊……”

逍遙小仙道：“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要傷害雪汀宛芷了。你這女人，不要在一旁挑撥離間。想要逼得蘇大俠對我動手，只怕蘇大俠還不忍心。”

也沒人知道，逍遙小仙這番話是說蘇駱荊不忍心怕傷到雪汀宛芷，還是不忍心傷到逍遙小仙。

嬌小的身影如閃電般飛身掠過，逍遙小仙也笑盈盈地松了手，趁著這個空檔，一展輕功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閃電般快速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十二、三歲的雪汀宛芷。

宛芷脫了身，跑到蘇駱荊跟前，急急地說：“蘇爺爺，我剛剛的拂穴手耍得好不好看？”

蘇駱荊笑道：“好看，好看。就是差了三分力道，七分速度。”

原來這一招仍是零分。

試問若不是零分，那逍遙小仙豈會輕松脫了身？

蘇駱荊的甘宛拂穴手是絕不會失手的。

陽碧珊道：“蘇大俠，原來宛芷武功不弱，難怪蘇大俠如此鎮定自若。”

蘇駱荊道：“鎮定自若的哪里是我，而是她——”他抬手一指，竟然指向那門口邊坐著的老婆婆。

這老婆婆佝著背，樣子卻是慈眉善目的。雙手微顫，仿佛連拳頭都握不住。

陽碧珊奇道：“她？”

蘇駱荊道：“陽莊主當然不知，若是在十年前，誰人見到她，只怕腿都會軟的。她就是叱咤一時的高婆婆。”

高婆婆，就是一個年邁的老婦人，卻是一個不尋常的老婦人。

若是見到高婆婆，人來殺人，佛來殺佛！

高婆婆曾是一個以殺人為樂的殺手。畢竟殺手是一個老婆婆，誰人也不會懷疑的。

高婆婆現在是一個以照顧孩子為樂的老媽媽。畢竟老媽媽曾是一個殺手，誰人也不會想到的。

高婆婆站起身，抿著干裂的嘴，向蘇駱荊顫步走來。

高婆婆的眼神很渙散，很迷離。她抬頭看著陽碧珊，說道：“好俏的小姑娘啊，要不要留下陪芷兒玩啊？”

陽碧珊渾身一顫，玉手輕扯蘇駱荊的衣襟。

蘇駱荊道：“婆婆，芷兒還要交給您。我眼下還有件頂要緊的事要去做。”

宛芷急道：“蘇爺爺，你又要走，我不要你走！你又要拋下芷兒，然后幾個月不回來！”

蘇駱荊何嘗不想陪在雪汀宛芷身邊，何嘗不想天天守候她？

可是每當他見到雪汀宛芷，都會想到宛凝……

宛凝……宛凝……

蘇駱荊拿出一塊酥心糖，放到嘴里咀嚼起來。

蘇駱荊道：“芷兒，蘇爺爺忙完這件事就回來陪你，陪你玩上一個月，好不好？”

宛芷道：“蘇爺爺，你說的是真的？”

蘇駱荊道：“當然是真的。”

看著蘇駱荊如此疼惜這個小姑娘，陽碧珊好似都癡了。忽然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陽碧珊道：“蘇大俠，你說那逍遙小仙會不會再出來無理取鬧。”

蘇駱荊道：“但愿不會。她……她是一個太聰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