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卓的手沒了力氣，我癱坐在一旁，直到婦人過來告訴我樓道打開了。“譚卓呢？”她倚靠在欄桿上只看到了我的背影。

我轉(zhuǎn)過頭對她苦笑了一下，“他死了。”

我起身的時候婦人看著我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她看到我手上的血了，她愛怎么想都隨她，我沒力氣解釋了。

“快走吧，待會兒樓道又會關(guān)上了。”

我走在前面，婦人抱著孩子走在后面，譚卓死后她就不讓我碰孩子了。她腿受了傷，本就行動不便，現(xiàn)在還抱著個孩子，走得更慢了。我沒有等她，三步做兩步跨下了樓，銀杏樹就在眼前了，但是我已經(jīng)不那么激動了。

樓道里開始有沙石落下來，婦人離一樓還有一段距離。“快點啊！”我朝她喊。

她著急地想邁大步子，結(jié)果重重地摔在樓道轉(zhuǎn)角處，我想了一下，還是跑過去想扶起她，“別管我了，把我的孩子帶出去。”她顫顫巍巍地把孩子遞給我，這時候落下的沙石更密集了。我接過孩子，避過落下的石頭沖了下去，剛剛到一樓的時候，沙石水泥就完全封鎖了通道。

我拂去毛毯上的沙子，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幸運還是不幸，你母親最終還是沒能逃出來，但是你跟著我出來了，我把手輕輕放在毛毯上，果真沒有呼吸和心跳。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忍心告訴你母親，既然我們已經(jīng)到這兒了，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埋葬。

上空忽然落下大片大片的灰色的雪花，滿天飛舞，飄飄揚揚，等它飄近一點的時候我看清楚了，那不是雪花，是灰燼。我想到我們考完的時候瘋狂的撕書，然后把紙片丟下去，走廊上站滿了人，那個大家都不去在乎考試結(jié)果，終于解放了！不用一會兒，那些紙片就覆蓋了地面，連走廊里也全是紙屑，平日里嚴(yán)厲的老師也不管了，站在一邊笑著看著我們。

那是我最后的記憶了，我還是想不起來之后的事，我的高中是怎樣的？那里發(fā)生了什么，完全沒有印象。那些重要嗎？現(xiàn)在來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二樓上似乎有腳步聲，那人來來回回地踱步，還有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我害怕樓道忽然打開會跟他遇上，就抱著孩子往梧桐樹下跑去。

什么事也沒有，我松了一口氣。該去哪里求救呢？我抬起頭看看上空，那灰燼已經(jīng)沒有了，但天空還是灰蒙蒙的。

我忽然想起譚卓死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行為舉止都不似那女孩兒了，可我還是殺了他，真的是因為他臉上那一抹詭異的微笑嗎？不是的，那極有可能是我看走了眼。他是譚卓，但是他同樣有可能不是譚卓，我不能為了那個可能性拿自己冒險。而且，必須要死人樓道才能打開，就算是我很自私我貪生怕死，譚卓對不起，不過下次我還是會這樣做。

江霞說得沒錯，沒人是無辜的，我也不例外。我沒有欺負江霞，除了那一次，但是我同樣沒有幫助她，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是明哲保身，見死不救。

一下子重心不穩(wěn)，像是踩到了石頭，我挪了一步，用腳踢開覆在上面的落葉，居然是人骨！我拿起一根枯枝繼續(xù)劃拉，密密麻麻，全是尸骨殘骸，風(fēng)吹走了落葉，每棵梧桐樹下都鋪著尸骨。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們是誰？為什么要埋在這里？

梧桐樹上殘存的黃葉都隨風(fēng)飄舞，有一片葉子打著旋兒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尸骨堆上，塵土飛揚。那些黃葉都漫天飛舞，我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我不想掙扎了，人死的時候有多害怕呢？我快要知道這個答案了。

那些黃葉就在離我不遠的上空，我竟覺得馬上就要解脫了，我把那孩子護在懷里，你的死我無能為力，就讓我護你尸身周全。

“咚”地一聲，我閉上眼睛。

……

一聲悶響將我驚醒，我環(huán)顧四周，蛛網(wǎng)密布的灰色墻壁，滿是塵埃泥土的地板，我這是在哪里？我昨天明明……我昨天在干什么？怎么一點記憶都沒有？我懷著一肚子疑問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