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譚卓，他也是一臉疑惑。婦人倒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她肯定知道什么。

“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我最終還是開口問她了，多知道一些生存的希望就大一些。

“你們今天剛醒吧？”我和譚卓點點頭，“今天下午醒的。”

“我比你們先醒半天。”那婦人繼續說道，“一開始五樓有好些人，后來他們都在樓道打開的時候去了下面的樓層，我一直都有種不好的預感，就藏在教室沒出去。”

“樓道什么時候會打開？”譚卓開了口。

“有人死去的時候。”

我想了一下，真是這樣的，那個男人被燒死的時候樓道打開過。“你怎么知道那塊空地是安全的？”

“我那個時候無意中看到的，一個女孩子從一樓跑到那棵樹下。”她拄著拐杖慢慢走到窗戶邊伸手指了指第一排第二棵梧桐樹。“她好端端地跑過去了，什么事都沒有。”

“只要去那里就安全了，我們也可以去求救。”生存的希望在慢慢膨脹，只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就自由了。

“他們在干什么？”譚卓指著左側三樓走廊上，那些人就像吃了藥一樣以奇怪的姿勢爬上欄桿，再像走路似的往前邁一步，十多個人，就這樣齊刷刷跳了樓，他們都閉著眼，臉上帶著笑容，到死都沒叫出聲來。

“別管他們了，樓道打開了！”我抱著孩子快速跑下樓梯，譚卓在后面扶著婦人，兩分鐘后，我們都到達了三樓，三樓的樓道還未關上。

我轉過頭問譚卓，“下去嗎？”這是個機會，畢竟誰也不知道樓道什么時候再開啟，但是也很冒險，我們可能會被埋在樓道里。

“下去！快點！”

我抬頭看了一眼樓道上面，一片漆黑，幽深得似要吞噬蒼穹，隱隱地，我覺得上面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們。譚卓拉了我一把，我回過神來，向下跑去。

萬幸，我們都無事。我看看三樓他們跳樓的地方，那里已經沒有人了，地上陳列著一具具染血的尸體。一陣風吹來，卷起的落葉覆蓋了尸體，落葉飛走的時候地上只剩下一堆堆白骨。太詭異了，我們都沒說話，因為這里詭異的事太多了。

在二樓的一面墻上，右側全是些獎牌，左側貼著一張很大的灰色的紙，在最上方，隱隱約約能看見遒勁的毛筆字——“紅榜”。

“怎么了？”譚卓看著我，“有什么不對嗎？”

我用手拂去紙上的灰塵，借著月光一一看過去，“每次中考后，學校都會寫紅榜掛在這面榮譽墻上，我覺得這上面的名字有些眼熟。”

譚卓指著一個地方，“這是不是你？顧真。”我拿過來仔細看看，“是我，這是我們那屆的紅榜。”

“你們那屆就是最后一屆了吧，不然這紅榜應該會換新的。”那婦人也慢慢過來。“你們那屆應該是發生了什么事，然后學校才廢棄的。”

我想了一會兒，實在是沒有頭緒。“我不記得了，好像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或許是在我們畢業以后才發生的。”

旁邊有一塊掉落在地上的班牌，我過去拾起來，“初三一班”，那旁邊就是二班了，我之前所在的班級。我走過去，它和那些廢棄的教室沒什么兩樣，滿是灰塵，教室里堆著成堆的書本桌椅，那段時間我們每天五點半起床，十一點睡覺，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時時待在這里，每天做題背書，甚至覺得吃飯睡覺都是浪費時間。而現在要不是那塊班牌我幾乎認不出它了。

譚卓他們也跟過來，“這黑板……”譚卓站在黑板前皺著眉頭。“這么久了，黑板上的字還在……這不合常理啊。”

“或許是別人剛寫上去的。”婦人伸手摸了一下黑板，“這黑板太干凈了。”

我站在黑板前，像初三九班那樣，中考前很多班級會在黑板上寫上激勵大家的話，黑板的最上面寫著“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為什么這里也是8天？”婦人指著黑板右側的粉筆字——“中考，僅剩八天。”

“那天發生了什么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能發生什么呢？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刷題考試，我整個初三都是那樣過的，那一天有什么不一樣？

“你們只有兩節晚自習？我記得我在這兒當清潔工的時候那些初三的學生很晚才下課。”婦人不解地看著我。

“課表上只有兩節，但是很多人往往要學到很晚。八九十班是按時下課的，老師不會管他們。”我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片段：我坐在燈火通明的教室里，正在做作業，忽然發生了什么，驚得我落掉了手中的筆。

“我好像想起來了，有一天晚自習的時候，有一聲很大的響聲，樓上好像有東西掉下去了，我們班上幾個愛熱鬧的人還討論了一陣。”

“什么東西？”

“我不知道，就是很大的一個響聲，我沒管那么多。”

婦人和譚卓臉上多多少少都掛著些失望，我也明白，我想起得越多，我們知道得越多，我們逃出去的希望會更大，但是我真的想不起來，真的不知道那時發生了什么。像是要逃避他們不明顯的指責，我朝著記憶中我的課桌走去。我們班的座位都是固定的，幾乎不會更換，因為班主任覺得時常換座位很浪費時間。我慢慢朝那里走去，忽然覺得有個冰塊落在我小腿上，我低頭一看：一只蒼白的手挨著我的小腿！我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這才看清那是一個小女孩坐在角落陰暗處，看著她的打扮應該是那種乖巧懂事的孩子，我忽然覺得她很眼熟，她的衣服，鞋子，好像以前見過。她低著頭，我鼓起勇氣撩起她的頭發，真的很眼熟，我一定見過她。我探探她的鼻息，和我想得一樣，她已經死了。

她手腕上的表我以前也有一只，只是后來……她就是我啊！我已經死了？不可能！我再一次撩開她的頭發，她就是我，幾年前的我，那件衣服，還有那只手表，是為了更好地利用時間買的，手表是正方形，棕色的表帶，有一次不小心把上面的玻璃摔壞了，我還在里面寫了“savetime”。

我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念想了，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著，原來我已經死了，那我的這些努力和掙扎還有什么意義？

我還那么年輕，就死在這里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想到這里更是絕望，我哭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