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數百里,連廢墟荒村都看不見的苦寒之地,出現一個能夠貿易的黃金之地,無疑充滿吸引力,良民因風險裹足,冒險家趨之若鶩,實實在在的金錢,會驅使充滿理想的亡命之徒鋌而走險,中間掮客流連忘返。那是野心家的安樂窩,只要能活著,就有希望賺到幾十倍的利潤,甚至是無本買賣。
天雨會控制著這樣一塊地盤,擁有唾手可得的財富,和用之不盡的兇徒,勢力必定成倍的膨脹,想想都是件可怕的事情。張成有點說不出話來,停留了良久才笑起來:“那是魔鬼的所在,遲早有一天會變成地獄。張舉前來,應該是來取經的,朝廷沒有插手,不代表士族不插手,天雨會怕赤林集變成第二個殘亭。”
楊弘也笑了起來,士族是做什么的,是把天堂變成地獄的執行者,大漢的土地兼并,流民失所,哪一樣沒有士族的影子,何況是赤林集那個魔鬼控制的海市蜃樓。一夜無話,第二天衛府照常舉行宴會,劉猛似乎就是一陣刮過的風,風過后,什么都沒留下,就連衛家家主衛不言都沒有再提。
宴會上,范協再次提起紫機劍,原以為衛家會依舊百般推脫,沒想到衛不言輕輕地問了一個問題:“朝廷是要用紫機劍給衛家定罪?”
范協搖頭道:“家主多心了,曹公公需要的是一個合理的解釋。”
衛不言蠟黃的臉上閃過一道煞氣,冷聲道:“徐從事是我學劍的師傅,把劍送到我們衛家的一處商鋪后就立即離去,從此不知蹤影。”大漢最重孝道師道,縱使有天大的危險,衛不言也不能說徐從事不是自己的師傅,但是給出的解釋絕對沒留下任何把柄,曹節總不能因此給衛家治罪吧。
范協露出一絲笑容道:“原來如此,我會如實稟告,相信曹公公也是個明白人。”
一切盡在不言中,衛不言立即讓衛夏取來那把劍,拔出劍鞘,鐵劍長不過三尺,依舊繼承了古銅劍的鑄制之法,劍頭呈橢圓形,整個劍身連鍛一體,只有劍刃有合金成分,劍面布滿菱形的血槽,發著幽幽的寒光。范協反而松了口氣,這與宮中所說極為相似,應該是曹節他們所求的寶劍。
衛不言將劍插回劍鞘,順手拋給范協,寶劍在空中緩緩而進,似乎是衛不言慢慢遞給范協一般;衛不言這一手以氣驅劍的手法太過高明,范協不敢怠慢,凝神聚氣,雙手向上平攤,卸掉衛不言的勁道,恭敬地接下寶劍。衛不言動容道:“范捕頭的六合真氣如此精純,是衛某失禮了。”
范協暗叫僥幸,衛不言明顯未用全力,經過幾米長的空間力道又泄了幾分,自己才能搏個平手,要是交手,恐怕連十招也應付不下來。淳于翼盯著寶劍道:“寶劍贈英雄,可惜衛家主獻出師門之物,也未必能讓曹節滿意,天不假大漢,兩年前讓曹節得手,竇武屈死。”
范協握劍反問道:“如果曹侯盡除,竇侯得勢,就天下太平了?千萬流民,不是這兩年才有的。”淳于翼頓時無語,范協一語擊中軟肋。范協原是讀書人出身,痛恨賈彪等人誤導太學生,認為清談誤國,雖逞一時之快,遲早會逼得各方勢力反彈,最后無論是哪方勢力得勝,太學生都淪為別人手中的工具。
尤其桓帝時黨錮,岑晊以黨事逃亡,賈彪獨閉門不納,還說:“《傳》言'相時而動,無累后人'。公孝以要君致釁,自遺其咎,吾以不能奮戈相待,反可容隱之乎?“?世人咸服其裁正,范協卻厭惡賈彪說一套做一套,從此拋棄讀書人身份,加入公門,數年內成為一方名捕。
趙升笑道:“鐵面神捕果然名不虛傳,現在這種情況,就是豪門貪婪造成的,就算竇武活著,難道能對他們下手?在竇武眼里,就連張奐那樣的人物都看不上,黎民百姓就是螻蟻,只有那些吹捧他的人,他們竇家的人,才會認為竇武是國家的棟梁。”
誰都聽出來了,趙升嘴里說得是竇武,其實說的是天下的豪門,就連主人衛不言都繞在里面。衛不言卻沒有一絲不快,反而露出笑容道:“張奐算什么,聽說在長社,長社公主的封地都有人敢侵占,打官司都贏不了,現在當真是三老可以約定三章,不過我衛家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衛家現在沒有做官的,只是商人,所以衛不言話語中也有種無奈。范協既然完成任務,就準備回去,沒想到宴會結束,管家衛夏帶著十名武士前來;看見范協,衛夏滿臉堆笑地說:“我正好要去洛陽打點生意,和家主說了,與范捕頭一路同行。”
范協頓時把握了衛家的心理,這把劍絕不能在路上出事,一旦丟失,曹節等人難免會想到衛家表面交出劍,暗中奪回。劉子敬先走了,范協也感覺需要人手,聞言欣然答應,到了大門口,衛家準備的都是百里挑一的駿馬,范協放了點心,不過好奇心作怪,低聲問衛夏:“你們為何不矢口否認?”
衛夏上馬后笑道:“老不死也是家主的師傅,我們和曹侯是自己人,推脫一說只能是笑話。再說,我們現在是生意人,要這把劍做什么?獻給曹侯,還能請你們照顧在司隸的生意。”衛夏的話里,范協已經是曹侯的鷹犬。
范協不以為然,笑著反問:“那你們何不拒絕我,自己去獻給曹節,功勞豈不更大?”
衛夏搖頭道:“那是小人之見,若是得罪了鐵面范爺,我們以后在洛陽的生意誰來照顧。曹侯雖然勢大,但不能什么小事都去找他吧。”說完,兩人相視,會意大笑。眾人放馬狂奔,一路到長安無話,長安官府對范協這個曹節的使者雖然說不上巴結,也是恭恭敬敬。一直走到交口,衛夏還在拿范協開心,沒注意到范協的些許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