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協站起來,正要說明自己的來意,衛不言做了一個等會的手勢,緩緩地說道:“我最近做了一筆生意,有人從我這里拿走了一萬兩黃金的定金,說要賣《舞釋圖》給我,交貨期在一年以后的正月十五。”
在座的都是老狐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在聽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唯有張成笑笑問:“衛家主,我有點不解,這是一件很有風險的買賣,《舞釋圖》已經失蹤一百年,你難道就這么相信這個人,為何不報官?”
衛不言沉默了很久,才艱難地說:“我是先失去這筆黃金才接受這個生意的,那人從我的庫房里拿走了黃金,留下了一張收條,我沒有見到那個人,所以根本沒有證據報官?!北娙嗣靼琢耍@是推不掉的買賣,推掉了就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衛不言坐擁巨富,衛家戒備森嚴,來人能悄無聲息地拿走黃金,要是要衛不言的命呢?衛不言不報官,就是不想節外生枝,官府的人,除了撈錢,做不了什么。
趙升還在喝酒,淳于翼的臉色越發嚴肅,果然衛不言看重自己的性命,說道:“我和諸位就談一個買賣,在一年內,誰只要找到這伙人,無論是死是活,那一萬兩黃金和《舞釋圖》我都不要,還可以另外答應一個要求。”衛不言是大商人,不僅出得起錢,而且也有很好的信譽。
但是屋內的人并不擔心殺人,這世道好人愈來愈少,壞人愈來愈多,而是認為偷走黃金的人也許根本沒有什么《舞釋圖》,只是用了個緩兵之計,甚至就是開個玩笑,作弄作弄衛大老爺。更關鍵的問題是,這個人很可能是衛家的人,隱藏身份也隱藏得很好,從什么途徑入手;要是簡單,衛不言早就有辦法了。
張成收起笑容道:“家主放寬心,我會來安排,不過要把資料給我。”衛不言點點頭,起身到屏風后面拿出五個皮囊,每個人身邊放了一個。有張成他們幫忙,這個人活著就沒有啥意思了,即使健健康康,也每天都活在危險中;世界是公平的,機遇與風險同在,敢挑戰衛家,即一定要考慮后果。
趙升嘆了口氣,禽獸殺同類是為了果腹,人殺人根本沒有什么說出去的理由,就是官府的刑罰也充滿著黑暗,江湖,根本就是一個大染缸,人命不如草芥。趙升下決心管下去,不為了錢物,不為了殺人,只為了心中的好奇,為了在事情揭曉的時候,能給那個人一個最起碼的公道。
淳于翼、雍典、士昂也各自取走一個皮囊,衛不言笑道:“如此甚好,也不枉各位跑一趟。來人,請張老爺他們進來。”重新回到大廳,張舉并沒有感覺不好意思,依舊自得其樂。范協這才有機會說明來意,聽說衛家收藏了徐從事的紫機劍,朝廷希望衛家能將此劍交公。
范協說得很平靜,劉子敬卻能聽見墻外不止一人,心跳加速;劉子敬明白,這是埋伏的武士認為衛不言翻臉在即,提前做準備的反應。其他幾人不由得都心中一激靈,所有人把眼光都投向了衛不言,徐從事自虎牢關一戰后,就在江湖中消失了,難道躲在衛家?不對,按范協的說法,只有紫機劍在衛家,難道徐從事已經死了?
淳于翼和徐從事是同門好友,目光更是深邃,衛不言正要開口,突然連續咳嗽,越咳聲音越大,最后衛不言不得不用手帕掩口,先行告退??偣苄l夏上前一步,滿面笑容地對范協說:“范捕頭既然來了,也不急在一天兩天。這件事我替家主做個主,立即安排人去查,要真有此劍,一定交給范捕頭帶回宮中。”
說實話,衛夏比衛不言更有主人相,大腹便便,肥臉上始終掛著憨厚的笑容,說話周到;但是范協清楚,這五六年,衛家的貿易橫貫南北,日進斗金,一大半的生意是衛夏談成的,商場上都喊他鐵賈。衛夏剛才的話里還有一個歪曲的意思,就是范協前來不是朝廷所派,而是曹節的一條走狗,來辦私事的。
可惜在場的人都很矜持,沒有一個接話的人。范協理解地笑笑說:“衛管家,我可聽說,這紫機劍就在長安,也許就在這座庭院里。我看衛家主的身體不大好,這長安的天氣就是不如河東的好,外出與人見面,很容易感冒的?!?
“范捕頭說笑話了?!狈秴f說得真切,衛夏臉上的肌肉抽動,似乎無意中解釋了一番衛不言的身體:“老爺身體一直不錯,今年天氣冷得太突然,屋內火盆溫度又高,一進一出,溫差太大,不小心受了寒,沒什么,過幾天就好了。不過小人能否打聽一下,范捕頭的消息是從哪里來的。”
范協微笑著搖搖頭,一副明珠在握的樣子,卻沒有再說話,反而坐下端起酒杯。衛夏心中亂成一團,琢磨不出范協是真有底氣,還是故弄玄虛,但是衛夏明白一件事情,就是紫機劍真的在衛家,真的在這座庭院里。衛夏不敢再試探,得罪范協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但是得罪曹節,是一樁連衛不言也不敢輕易嘗試的事情。
就在眾人準備看好戲的時候,外面的家丁一聲唱諾:“劉猛大人到?!?
衛夏頓時放松下來,劉猛已經來了好幾天,原來不愿意和這些江湖人見面,這時候進來,一定是受了衛不言的委托,進來救場的。劉猛進來一臉怒色,卻突然變成驚愕,轉而憤怒;最讓衛夏意外的是劉猛的表情變化竟然不是因為范協,而是坐在另一側的張成。
衛夏低聲介紹道:“這是大漠門的長老張成?!?
劉猛冷笑道:“張成,大漠門?大漠門那座小廟能容得下他?衛管家,你看錯了,桓帝時有個叫牢修的上書,那就是他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