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兩側,巖幛蒼翠相間,峰壁環向攢聳,恍若芙蓉之姿;往事數百年,神仙浮云去,現在潼關腳下,只有秦朝修的一條大路,還在見證當年秦漢的盛事。潼關往西,六車道大路上,四匹高大的駿馬鐵蹄翻騰,拉著一輛豪華的車廂長鬃飛揚,駕車的老漢雙眼瞇縫,周圍十名灰衣騎士行進中始終保持著菱形的隊型,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拐過山腳的一個大彎,五根一米粗的大樹橫七豎八地倒在路的當中,嚴嚴實實地擋住了車隊前行的道路。十騎警惕地查看了四周,沒有一點異常,鳥兒都在山林里愉快地唱歌,除了鳥鳴,四周沒有一點聲音。前面開路的兩名騎士走到近前下馬,開始搬開大樹,搬到第三棵的時候,意外發生了;樹下竟然埋著機關,并且準確地預料到搬樹人站的位置,箭不虛發,兩名衛士腿部中箭倒下,臉色轉眼烏黑,中毒身亡。
馬車旁的騎士正準備上前詳查,忽然聽到馬車后面異響,掉過頭去,最后兩名騎士已經被殺,一個蒙面人鬼魅般地從后面殺來,阻擋他的兩名騎士連一招都沒擋住,其中一名就被突如其來的長鞭纏住喉嚨,摔下馬去。好在馬車兩側的四名騎士及時趕到,五人聯手總算支撐了十幾招,突然,那如靈蛇吐信的長鞭一招變化,如長河落日,滾滾直下。
五個人都感覺到長鞭帶著罡氣朝自己殺來,全力之下依舊抵擋不住,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退的最慢的一個被長鞭從頸部掃過,一顆人頭滾落在地?;钪乃娜诵暮搅藰O點,封擋更加小心,不到十招,蒙面人故技重施,又一個人死在鞭尖的直刺下,栽落下馬。
此時馬車已經轉過方向,馬車停好,駕車的老漢就依在馬車上,抓起葫蘆喝酒;車廂門一開,一個十三四歲的童子走了出面,叫道:“我家主人請客人到車上一敘。”剩下的三名騎士暗自松了口氣,退到馬車旁保護;蒙面人剛才一戰也損耗功力頗多,一邊調整一邊思考對付的用意。
雙方靜峙了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動作,童子站在馬車前,一句也沒有催促蒙面人,似乎忘了他出來,就是請人上車的。老漢的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從懷里拿出一個紙包,打開紙包,掏出一塊塊牛肉吃,就是吃香有點難看。蒙面人沒想到會遇見這么尷尬的場面,等氣力恢復一點,就長鞭入袖,準備邁步上前。
就在此刻,遠處傳來歌聲,是高祖劉邦的《大風歌》:“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备杪暫肋~,卻充滿凄涼,一遍遍唱著,人越來越近。
劉邦平黥布還,過沛縣,邀集故人飲酒,酒酣時劉邦擊筑,唱出《大風歌》,雖說氣勢磅礴,實際感受只有劉邦自己知道。當時異姓王皆被鏟除,劉邦的疑心也就剩沛縣的一幫老鄉,蕭何、樊噲皆在其中,但若要連這批人都干掉,朝廷又靠誰來支撐。也許就是在歌聲中,劉邦收起了殺心,高祖十二年,殺白馬為盟,訂下誓約:“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
來的人身穿青衣,頭戴蓑笠,步伐從容豪邁,很快就到了馬車前面,站定,歌聲陡然而止。老車夫丟掉酒葫蘆,揉揉眼睛,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了蓑哀人面前,空氣頓時變得很冷,很冷;兩人距離是如此地接近,似乎伸手就能拍在對方的肩上。
老車夫就這樣做了,右手輕輕地拍在青衣人的左肩上;青衣人沒有躲避,看似毫不在意地承受了這一拍。老車夫姓言,辰州言家的人,別人都叫他言老頭;言老頭所謂僵尸功已經練到第九重,曾經這樣一掌擊倒一頭大象,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承受自己的一擊。
青衣人沒有任何反應,言老頭的臉已經變了,手掌在衣服上遇到一股溫暖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傳來,不僅讓言老頭的手停留在衣服表面拍不下去,更在不斷地融化他的內力。嚴冬酷寒,言老頭的心更寒,對手的武功正是自己的克星,言老頭斷斷不敢收回內力。
所有人都看見了,似乎又都沒看見,沒有一個人輕易地動作,原先虎視眈眈的雙方都不敢亂動,局勢一下子撲朔迷離。馬車里傳出擊掌聲,張成推開車廂門,下車道:“師兄手下留情?!毖岳项^只覺得前面人影一空,手上力道一空,青衣人已經在五步以外,脫掉了青衫和蓑笠,一名老僧持佛珠而立。
老僧瘦骨嶙峋,一看就不是中原人氏,一雙濃眉下眼神肅然,正是貴霜帝國僧人,竺佛朔。竺佛朔在佛門與白馬寺主持安士高齊名,住在西域人聚集的洛陽城西小鎮,平日里總是埋頭翻譯經書,要不然就獨自在洛陽游蕩,算得上洛陽的一個名人。如此人物,野王樓的人自然曉得,張成也自然曉得,竟然還是張成的師兄;張成笑得猶如一頭狐貍:“師兄,明知道你整日在洛陽找我,小弟卻因為不能公開露面,只好裝作不知,實在抱歉。老天對你我師兄弟不薄,在崤山腳下還能見上一面?!?
竺佛朔比張成高半個頭,眼里充滿了憐憫道:“師弟,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你也應該曉得,老衲這些年為什么找你,安士高和支婁迦讖為什么在我前后腳到了洛陽。師弟,老衲錯了,當年的賭注是老衲錯了?!?
張成有點意外,認真地看看竺佛朔說:“師兄,你以為我們收得了手嗎?現在我們都不是一個人,成千上萬的人跟在我們后面,如果我們突然停了手,等待他們的是什么?是屠殺,是家破人亡,是幾十年的奮斗轉眼成空。師兄,佛家既然萬物成空,你就當眼前一切是空,宦官執政,黨人執政,與你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