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彌介紹,老僧就是安證師叔;安證請眾人到禪房入座,讓沙彌送上香茗。蘇不韋和司馬子威看著安證用的木魚暗暗吃驚,竟是玄鐵打造,估計有三十斤重,安證瞅見,苦笑道:“老衲實在是修行不夠,至今依舊要靠著法器打磨自己,讓各位大賢見笑了。”
何颙心里更加不安,搶先問道:“大師以郭林宗的信物把我等找來,有何打算?”
安證停頓了片刻道:“只有七件信物,何施主是因何而來?”
茅容急忙把整個事情說了一遍,安證才恍然道:“林宗先生果然神機妙算。說實話,我也是半個月前才從昆侖山趕來的。當(dāng)年林宗先生病危,我去扶風(fēng)看他,他留給我一個錦囊,要我?guī)е盼镌诮衲甑桨遵R寺掛單;我按約前來,等了十多天,前天才見到一個人,對過信物后,他給了我一個箱子和七個人名。既然你們都到了,我把箱子交給你們。”
安證隨即從禪房的小屋里搬出箱子,一個紅漆木箱,上面有一把瓜形的青銅鎖,發(fā)著暗黃的光,鎖上有個用劍刻出的字“泰”。蘇不韋點頭道:“箱子是林宗先生的箱子,鎖是林宗先生的鎖。”
賈淑、申屠蟠大為好奇,蘇不韋和郭泰的熟稔程度是最差的一個,怎么能認(rèn)出來?蘇不韋突然揮劍,劍走龍蛇,在石桌上刻出一個“泰”字,幾乎一模一樣,眾人才醒悟過來。茅容躊躇道:“可惜沒有鑰匙。”
司馬子威冷笑道:“大丈夫做事怎可瞻前顧后,一把鎖而已,這個惡人我做了。”說完,司馬子威上前一伸手,就擰斷了銅鎖,順手掀開箱子蓋,一片金黃色刺眼,竟然是一箱子的黃金,全是金塊。幾個人瞠目結(jié)舌,中原大富之家遍地皆是,但郭泰絕不在此列。
安證念一聲佛號,自顧走出禪房。許偉康心中一動,把金塊全部拿出來,大約有一千兩左右;在箱子底部,什么也沒有。許偉康輕輕敲擊箱子底,然后伸手在箱子角摸索,終于下決心震碎了箱底木板,碎片中果然有夾層,一封信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里面。
許偉康拿出信,撕掉空白信封,打開一看,臉色竟然有些發(fā)白,轉(zhuǎn)手遞給茅容;茅容接過來看完,雙眉緊鎖,傳給屋內(nèi)個人。何颙很不想看這封信,但是蘇不韋遞過來的時候,卻是不得不接,郭泰在信中只說了一個意思,竇武的失敗雖然是自找的,但是為天下人,為大漢計,有些事還是需要做的,這一千兩黃金就是郭泰籌集來的費用。
郭泰在整封信里沒有廢話,沒有說一句那些世俗中的鼓勵話,似乎在他心目中,這些趕來的朋友都是鐵肩擔(dān)道義的人物,是真英雄、真豪杰,雖千萬人,吾往也。何颙抓著信,忍不住想大哭一場,想告訴郭泰,自己雖然滿腹計謀,也是個敢擔(dān)當(dāng)?shù)娜宋铮駝t何必與袁紹來往,與曹節(jié)他們作對。
但茅容沒有給他表白的機會,而是問了一個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栴}:“伯求,你是否和我們一起?”
何颙漸漸冷靜下來,茅容要做的事情充滿風(fēng)險,不是象袁紹那樣留有余地,而是掀起巨浪。何颙沉思良久,將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完全考慮清楚,搖頭說:“林宗擔(dān)心的沒錯,我做不了。”說完,何颙步出禪房,只見安證和尚在院角亂石中坐著,看著桂花樹在笑。
何颙走過去問:“禪師好雅興。”
安證有點遺憾地說:“靈山會上,大梵天王以金色菠蘿花獻佛,并請佛說法。可是,釋迦牟尼一言不發(fā),只是用拈菠蘿花遍示大眾,從容不迫,意態(tài)安詳。當(dāng)時,會中所有的人和神都不能領(lǐng)會他的意思,唯有大弟子摩訶迦葉尊者妙悟其意,破言為笑。于是,釋迦牟尼將花交給迦葉,囑告他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槧秒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轉(zhuǎn)之旨,以心印心之法傳給你。’我對著各種花笑了二十年,還是不得真諦,施主不妨一起觀看。”
何颙望向桂花樹,桂花樹上沒有花,只有桂枝婀娜多姿,嘆息道:“禪師好意境,無花賞枝,花在心中,枝在自然。”
安證點點頭肅然道:“漢武帝破南越,在上林苑中興建扶荔宮,原來想的是荔枝,其中有桂一百株,后來龍眼、荔枝等多枯死,唯有桂花活了下來。石榴原產(chǎn)于安息,隨佛經(jīng)被白馬馱來,如今洛陽、長安到處都有石榴,白馬甜榴比《二十四章經(jīng)》更出名,所謂無心插柳,應(yīng)在天意。”
何颙昨天聽左慈講,今日見安證也說天意,不禁有些恍惚,試著問:“禪師,林宗先生的想法是否合天意?”
安證大笑道:“誰敢說某件事必合天意,若是明白仕途兇惡,就早離官場;若是曉得遍地災(zāi)荒,就儲糧滿倉。可是,誰能知曉下一刻是什么?彈指間,滄桑變幻,蕓蕓眾生能做的,就是善,也只有善。”
何颙也是機謀之人,頓悟安證話中玄機,立即恢復(fù)了平常心態(tài),機鋒畢露道:“原來佛也為難,不可言,不可言。”
安證站起來道:“佛不為難。施物與人、救人危難是小善;修橋鋪路,謀眾人利是中善;讓天下蒼生安居樂業(yè),日日幸福則是大善。可惜施主晚來幾日,我到白馬寺三天后,安世高師兄便南下了,否則你倆倒是可以好好談一談。”安證聽師侄嚴(yán)佛調(diào)說過,何颙是天下少有的智者,明白自己不可能改變何颙的理想,便留了個懸念。
何颙卻想到,安世高連白馬主持都匆匆放棄,必定是安證透露的情況讓安世高擔(dān)心,更不看好禪房里幾人。忽然聽到禪房門響,何颙一回頭,就看見蘇不韋和申屠蟠出來,滿是擔(dān)憂之色,只是事關(guān)重大,兩人看見何颙點點頭,和安證打了個招呼,就急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