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面色坦然,同意道:“賈偉節不留岑公孝,恨不能奮戈相待;伯求今日甚幸,賈公已去,洛陽來去自如。”
蘇不韋臉色大變,左慈的話說重了。桓帝時岑晊以黨事逃亡,親友多匿焉,太學領袖賈彪獨閉門不納,時人望之。賈彪曰:“《傳》言‘相時而動,無累后人’。公孝以要君致釁,自遺其咎,吾以不能奮戈相待,反可容隱之乎?”賈彪字偉節,岑晊字公孝。
何颙絲毫沒有見怪的意思,搖頭道:“世事皆有定數,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別人拿不走。”自王莽篡位以來,大漢對皇權的認同就很薄弱,無論是誰,只要一掌握權力,就會把皇帝擺在一邊,所以才引得外戚和宦官來來回回殺個不停。何颙也是這個心理,漢靈帝,一個依賴于閹宦的小孩子,能做什么?大漢的振興還是要靠百官的士族;至于賈彪那種人,就是池塘里的青蛙,叫叫而已。
左慈站起來,走過去拍拍何颙的肩膀說:“既然靠天意,伯求又何必杞人憂天,屢屢以身犯險,難道你能改變天意?你也是精通內經的人,今日朝野,無論哪一姓,難道還能大過劉家。”左慈說完,再不看屋內二人,轉身朝門外走去;蘇不韋不禁看看何颙,何颙竟然佇立在桌邊,一動不動,陷入在沉思中。
何颙的心里泛起一陣深深的恐懼,現在所有人都以士族和宦官為重,似乎都忘記了這大漢依舊姓劉,十幾家藩王和近十萬高祖子孫,難道他們就這樣置身事外?蘇不韋招呼了兩聲,何颙才醒過勁來,蘇不韋笑道:“左道長就是這樣,什么事都不讓做,要是那樣,我們學得文武藝又如何,難道天天看著這些亂臣賊子胡作非為?先生請隨我來。”
何颙想著心事,跟在蘇不韋后面,來到另一間屋子,屋內有六個人,何颙都認識。老農打扮的是陳留茅容,漆工打扮的是外黃申屠蟠,商賈打扮的是洛陽許偉康,威風凌凌的軍官是河內司馬子威,五大三粗的地主是扶風賈淑,武士裝扮的是蘇不韋的族弟韋亮,都是郭泰身前的好友。
茅容年紀最長,等何颙落座后道:“伯求相必見過左元放?”
何颙點頭道:“剛遭當頭棒喝,季偉不會還有說法吧?”何颙感覺不妙,郭泰的這幾個朋友其實都不是純粹的讀書人出身,都是郭泰在江湖游歷中交的朋友,每個人有著豐富的閱歷。竇武得勢時,要么征召不應,要么笑傲江湖,申屠蟠就曾對當時局勢嘆過:“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為擁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
所以這幾個人都躲過了前幾年的混亂,現在聚集在京城,必定有大事要發生。果然茅容正色道:“我等正有一事煩神,請伯求指教。”原來一個月前,他們都接到了留給郭泰的信物和一封信,信中邀請他們到洛陽一唔,信的落款上沒有簽名,但完全是郭泰的語氣和筆跡。
茅容和申屠蟠在陳留原先也有猶豫,正好遇見左慈,架不住勸說和心中好奇,便一起來京;其余五人本身就是江湖出身,根本沒耽擱,借了新而來了。只是到了這座小院已經十天,還是沒有見人過來,就連左慈這樣的神仙級人物,也猜不透玄機;不過左慈提了個建議,就是讓蘇不韋,把他何伯求弄過來。
何颙一邊心中大罵左慈,一邊把幾封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轉念問:“這座院子的地契是誰的?”
茅容苦笑道:“我們到的當天就在屋內發現地契,是靈帝登基那年,林宗買的,地契是我的名字。”那人料到茅容等人心懷戒備,到了以后肯定把屋內屋外查了周全,所以把地契藏在一間臥室的棉被下,很容易地被收了出來。
何颙把信拿到蠟燭前又看了一遍,不安地問:“信會不會就是林宗寫的。”何颙的不安是郭泰為什么不給自己寫,論這些機變之事,茅容等肯定不及自己,難道郭泰生前就料到,自己會走怎樣的路?何颙的思維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幾張紙很快被何颙組合在一起,茅容幾人還來不及說話,就見重疊的紙上出現若影若現的字,每張紙正反面邊角上不同的墨跡,合在一起是三個字:“白馬寺。”
申屠蟠擊掌道:“難怪左元放說要伯求過來,天機原來在此。”何颙暗叫僥幸,心中疑惑更盛,這是自己和郭泰說過的方法,難道真的是郭泰郭林宗的安排。
中原第一名剎白馬寺,是中原的第一座寺院,已有百年歷史,占地三十五畝,進得山門,東西兩側分別是“迦葉摩騰”和“竺法蘭”的圓冢墓。明帝時,印度僧人迦葉摩騰和竺法蘭隨漢使秦景等回到洛陽,漢明帝下令在自己幼時避暑和讀書的莊園處建寺安置,白馬寺據說是因為當時馱載經書佛像的白馬而得名。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從此主持白馬寺,死后也葬在寺中。
何颙等八人起了一個大早,趕到山門拜訪;左慈沒有跟來,依舊在屋內睡覺。眾人在山門一一報上名字,小沙彌聽到申屠蟠的名字,竟然知曉,立即笑著引路:“安證師叔說了,施主一到,就請至清涼臺相見。”一行人穿過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清涼臺在幽深處,高約有六米,長四十米,寬三十米,青磚鑲砌,石磴空蒙。
登到高臺,只見寺臺連綿,重檐歇山,飛翼挑角,蔚為壯觀,配殿、僧房布局整齊,自成院落。院中古柏蒼蒼,金桂沉靜,環境清幽,氣氛肅然,殿內僧人的木魚聲悠揚清脆,音繞梵宮。一名老僧聞報,笑呵呵地迎了出來,老僧碧眼童顏,投足舉止中自有一種大家氣勢,最讓八人安心的是,老僧說一口流利的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