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然所說的劉備是劉子敬的親侄兒,字玄德。由于劉備父親劉弘早死,劉備家現在靠著劉備母親販履織席養家,劉備也在孩子群里,不緊不慢地跟了進來。看全部是宗室的小孩,劉子敬立即訓斥劉備:“玄德,不要亂說,這是要滅門的罪。”羽葆蓋就是帝王儀仗中以鳥羽聯綴為飾的華蓋,豈是尋常百姓可以琢磨的,更何況這個村子里劉姓是高祖之后。
劉備看了大人一眼,急忙恭敬地認錯,劉元起起身拿了些糖和果子,分給眾小孩,孩童們拿了零嘴,興沖沖地出去了。劉元起關上門,回到座位不以為然地說:“小孩子的話算什么,七弟何必這么當真。”在宗族中排行,劉備的父親劉弘是老大,劉元起其次,劉子敬排在第七。
李定笑道:“子敬也是怕被其他孩子傳出去招人非議,元起,我當年說的話如何?”
劉元起心里高興,話卻不能輕易說出口;劉子敬明白李定話里意思,就開玩笑說:“李大哥如此厚愛,要不我讓玄德拜你為師?”
李定大喜道:“我早有此心,元起,你和劉備說,拜師費一文錢足矣。”
劉元起早就習慣李定對劉備的另眼相待,大笑道:“圜中,你也太迫不及待了。還有子敬,你別以為把玄德推出去,你就自在了。德然和玄德練武,你不必擔心,兩個孩子的經書可就交給你了?”
李定大是意外,劉子敬一個石匠,難道比自己更有學問?劉元起解釋說:“子敬自由讀書就過目不忘,只是為人懶散,其實曾在崔瑗門下求學三年。”
崔家在涿郡誰人不知,是名門高第,世家家庭,自崔朝起,幾代人中,曾有多人任郡太守等二千石以上的官職;崔瑗是當今大儒崔寔的父親,涿郡安平人,精通天文、歷法、京房易學,書法方面尤善草書。劉子敬是崔瑗的學生,卻心甘情愿地做一個石匠,李定頓時無語,信了劉元起懶散的評語。
劉元起說得興起,順口問李定:“前幾天你去了北海一趟,路上可有什么新鮮事?”
李定苦笑道:“我一到北海就生了病,躺了快兩個月,等身體好了,約好的客戶早就走了,結果什么事也辦成,還花了一大筆冤枉錢。倒是回來路上看見一些術士,與尋常的不同,他們在路上用符水、咒語治病救人,替人排憂解難,真是不錯。據說為首的是鉅鹿人張角,自號大賢良師。”
“賢良師,好名字。”劉子敬好奇地問了些術士們的服飾和咒語的內容,李定盡自己所知一一描述;劉子敬又說了一些洛陽的事情,三人酒足飯飽而散。李定回到家中,獨自進了書房,栓上房門,把案幾拖在一邊,揭起地面上的青石板,扯動石板下的機關,甬道門打開,走下去,直通地窖。
地窖里,竇紹正在燭下讀書,長年不見陽光,竇紹人瘦毛長,面色蒼白,只是精神尚好。發覺李定進來,竇紹抬起頭問:“那劉子敬可是朝廷的密探?”
李定搖搖頭說:“我看不象,他就是土生土長的村里人。不過是有些天資,在崔瑗門下混了幾年,骨子里有點傲氣,一個石匠而已。”李定沒有說出自己全部的看法,劉子敬既然是讀書人,做石匠必定有一個很講究的原因,也許就牽扯到一個很老的傳說,劉家有秘密。
竇紹卻沒有想這么多,聞言喟嘆道:“帝王將相,寧有種乎?我叔父和陳蕃、劉淑就是太看重自己讀書人的品行,才會在大好局面之下,被閹宦翻盤,連累那么多人不說,甚至毀了大漢中興之望。好在你那時為了對墨門的承諾,回到涿郡布局,我們現在才有了一個喘息的地方。”
李定在竇紹對面坐下說:“雩侯,不必懊惱,陳逸安全到了甘陵國,襄楷在保護他,那人已經去了中山,另外周旌在平原、宋楊在張掖都已經安身,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
竇紹聽完臉上有了一絲笑容,對人生感到希望的笑容,轉而喟嘆道:“可惜召公子不愿為我所有,要不然倒可以讓他去勸說賢良師張角,現在只能等我們從中山抽身后,來辦這件事了。”
“這些事急不來。”李定起身到墻角搬了壇酒過來說:“今天,劉子敬和劉元起同意,讓劉玄德拜我為師。”
竇紹目光一亮說:“就是你說的那個自悟元道心法的男孩,劉弘的兒子。”
竇紹知道李定的秘密,李定機緣巧合,年少時跟過于吉三天,在于吉幫助下,練成了墨門劍法,從此一直在心中以于吉為師。十年前,李定發現了一卷殘缺的書簡,竟然是于吉的道元心法,李定不知道真假,但是一直隨身攜帶。桓帝重病時,竇武邀李定進京,李定便把書簡留給劉弘。沒想到數年后李定回到此地,劉弘已死;李定悲傷之余,卻意外地發現劉備已然自行入門,立即動心思留了下來,修書一封入京,向竇武辭行。
一開始竇紹還怪李定為了個孩子放棄竇家的眷顧,沒想到竇家出事后,李定的這個住所成了自己的避難所。李定給兩人各倒了一碗酒,眼中含淚說:“雩侯,我終于可以贖罪了,當年要不是我莽撞,給了劉弘殘缺的心法,他怎么會英年早逝。劉玄德現在有了進展,對劉弘就有了交代,重振墨門也有望了。”
竇紹默默地陪李定喝完酒方說:“圜中,有些事情是天意,于老神仙一轉眼二十多年不見蹤影,宮崇他們也不知道下落,你把書給劉弘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只是他太聰明,竟然獨自練習,以致走火入魔。這不怪你,就像玄德能夠練成,也是天意。”
這番話李定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卻絲毫沒有減緩自己內心對劉家的歉疚感。竇紹隨后的一句話卻把李定驚住了:“現在各方面形勢不錯,你就放心地做自己的事情,我準備今晚就走,潛入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