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于木,禍發必克;奸生于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圣人。
“你干什么?!”
“你在做什么?!”
兩道呵斥聲響起,老兵反應迅速尋回佩刀跟小兵對持起來。
“沒看到嗎?老子在埋人。”老兵陰笑著顛著刀背。
“你…找死!”
小兵抬刀劈砍了過去,叮叮嘡嘡…兩刀相碰,火花四濺。
又幾招過去,老兵落敗,大腿上鮮血淋漓,邊警惕邊朝馬匹方向移動:
“呵!你小子道行不淺啊…是哥哥眼拙了,恕不奉陪!”
說完猛地跑到馬匹邊,一巴掌拍倒悄悄牽馬的馬夫,翻身上馬跑遠了。
小兵沒有追趕,因為他被阿真拽住了褲腿:
“娘…冷…”
小兵走到土坑邊,掀開蒙帕子,看了看尸斑,把蒙帕子又蓋了回去,冷聲對阿真道:
“你娘死了。”
小兵把阿真從坑里抱出來,接著埋土。
阿真又想跳進去阻止,被裝死的馬夫抱住了,勸她道:
“你娘算是有福的,死后有人埋,有人給掉金豆子…我們這些老干貨連個墳頭都不敢奢想啊!”
馬夫見阿真不折騰,只是跪著默默地哭,就不再管她,轉身去搬了更多石頭過來。
新墳上壓了厚厚的一層白色石頭,又一層綠色草屑撒在石頭及四周…待幾場雨落下,野草茂盛就能將新墳徹底隱藏。
一行人重聚已經到了傍晚,等到第二天上路,領頭人就成了小兵。
翻山過了幾條崮嶺,一隊軍營的巡邏兵攔在了路上。
幾天過后,小兵在役程處投了幾封家書便入了軍營,不見蹤影。
一眾囚婦被安排到了附近村落的洗衣局,清洗軍營送來的衣物,護甲等。阿真作男孩打扮,白日隨張郎中認識草藥,夜晚便回到洗衣局慧娘身邊。
三三兩兩幾年后,漣水河畔幾多愁。
漣水河村幾年間因收留了幾批逃荒難民,村落逐漸壯大起來…婚配的、重置田產的及鶯鶯燕燕所在的紅燭房。
原本本分的漣水村民婦孺們,在軍營硬鬧了幾次后,以漣水河為界,將鶯鶯燕燕趕至河東設紅坊為軍妓所在;河西還是漣水村,田產連片一直延伸到了高嶺的礦區附近。
軍營也有幾多遷移,但洗衣局里卻常年忙碌著。
慧娘在洗衣局的水臺邊,正木納地搓洗著一批有霉點的皮甲。
她頭戴布巾,兩鬢染霜,膚色蠟黃,一雙手磨出老繭,手指變粗僵硬。
忽然她感覺頭有些眩暈,停下手中活計,不想轉身不穩斜摔下了水臺,肩胛最先著地,肩膀的劇痛讓慧娘呻吟痛哭。
附近幾位洗衣村婦過來把她攙扶起來,這時一個泥娃娃另著幾條魚也沖了過來。
“慧娘…你怎么了?”
是阿真,個子高了,四肢修長,膚色曬的黑俊,又是男童打扮,忽略掉那雙大眼和軟糯的聲音,妥妥的村野泥猴子一只。
管事婆娘匆匆走了過來,捏了捏慧娘疼痛難忍的肩膀,把錯位的關節給接了回去,也是個有本事的。
“行了行了別哭了,嚎喪呢啊?放你幾天假,好好養養再回來干活。”
管事婆娘在一片感謝中,端著健碩的身子走了。
慧娘止住了淚眼,肩膀還是有些隱隱的疼,她剛擦了擦滿臉的淚水,再抬眼就看到幾條巴掌大的泥魚及一個泥猴子。
“魚,好幾條呢,我抓的,做魚湯吃…”阿真眼巴巴的認真說道。
慧娘看著她的模樣,心里頓時又悶塞起來…想到幾年前跪求著郎中給的墮胎藥被這冤家當酸梅湯給喝了…想到為了給她催吐跑了半個時辰到自己小產…小月子中浣洗衣物身染寒癥,常年骨節隱痛…長大點兒教她《女訓》,她說自己是男孩要娶王婆娘家小女兒做媳婦…
慧娘捶捶胸口依然氣悶難當,看著剛給她做的新衣又灌滿了泥…氣血上涌,猛的站起來抓起還在眼前晃的魚甩手扔的遠遠的,對阿真怒吼:
“你給我走!永遠別回來,我不想看到你!”
慧娘崩潰大哭,想到以后的一切都是徒勞,自己身上又隱隱作痛,哭的很是傷心。
村婦們見勸不動大人,開始勸小孩…讓阿真去找師傅配些跌打傷藥來。
阿真點點頭答應,把被扔在地上的魚撿起來,給了一位做飯好吃的村婦,就溜了…只留下了一排泥腳印子…
漣水河邊,王婆娘家的小女兒王素娥正仔細清洗草鞋里的泥巴。
撲通一聲,一只泥猴扎進了河里,河水不深,站直身脖子以上都露了出來,阿真熟練地搓掉滿頭滿身的泥。
素娥抹了把臉,甩掉手上的河水問道:
“魚呢?給慧娘了嗎?她高興了嗎?”
“她哭了,好傷心…”
“…你不是說她最喜歡吃魚嗎?”
“不知道啊,她好像又生氣了,差點把魚扔在我身上。”
素娥頓時明白了,也氣的跺跺腳道:
“我剛想跟你說洗干凈泥巴再回去的,你跑的太快了!肯定是因為你把新衣服弄臟了,慧娘才生氣的!哼!”
“是嗎?”
阿真看著貼在身上的濕衣服,感覺還是沒洗干凈,干脆地脫了下來,撿起別人遺漏在河邊的皂莢,用石塊哐哐砸碎,認真洗起衣服來。
素娥看見阿真又脫光衣服在河里洗澡,干瘦的脊背比自己還白,哇哇大叫起來:
“不能脫衣服洗澡!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給你肚兜呢?你放哪兒了?”
“嘿嘿,二壯說了,女娃給男娃肚兜就是答應做自己媳婦的意思,你的肚兜又小,我又穿不了,正好好放著呢”
“你放哪里了,趕緊穿上啊,”
素娥朝四周瞅了瞅,希望不會碰到二壯那幫子黑炭塊。
她撿根樹枝往前湊了湊,戳了下阿真壓低聲音道:
“我們是一樣的啊,我當不了你媳婦的。”
“肚兜給我了,就是答應做我媳婦了,你不能反悔!你看!”
阿真擰干衣服,回到岸上,把衣服晾在自己媳婦拿的樹枝上,站直身體。
“我長的比你高,長的比你壯,難道不是男孩子嗎?…等我長大后,也會跟大壯一樣改嗓子,也會長胡子的。”
素娥聽著阿真的胡說八道,又覺得有些道理,想不通回家問問娘就行了,笑道:
“那…我的肚兜小,就給你做個大點兒的吧,我娘昨個還說讓我學女紅的事呢。”
阿真滿意地點點頭。
“不準光著膀子回家,你要是不穿肚兜,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哼!”
素娥把掛著衣服的樹枝扔在了大石頭上,轉身跑回家了。
阿真見素娥跑沒了影,就尋了棵歪脖大柳,手扣著粗糙樹皮,三兩下就爬上了第一節樹杈,在拐角樹皮里掏出個有淡粉小花的小肚兜。
阿真穿上肚兜,勉強蓋住肚臍,頓時感覺自己像廟會里在大街上雜耍的猴,臉騰地紅了。
登高望遠四下無人,趕緊爬下樹,抓起濕衣服往師父住的山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