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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掌摑了悟

  • 照影曲
  • 林遇澤
  • 3215字
  • 2024-03-03 16:49:48

一番話盡,陸貴姬已然變了臉色,狠狠擰起兩道眉頭,目光陰怒,初秋涼風中,肅殺凜冽之氣遍體蔓延,冷霜結為白冰,將蓮青色宮裝上的朝顏凍住,令眾人當即噤聲。

我心下大吃一驚:陸貴姬她身懷有孕竟依舊暴躁如斯,難道她就不怕······

“還請娘娘寬恕。還請娘娘寬恕。”鈴蘭面露膽怯之色,渾身一哆嗦,癱了身子跪在一旁,狠命磕頭如搗蒜,語帶嗚咽,替自家主子求饒。

“無論如何源頭在奴婢,還請娘娘息怒。”伊掌衣單手撐地,行禮哀求,動作艱難。

“貴姬娘娘——”在旁的斂敏不忍道:“墨麗儀不過因攙扶伊掌衣方一時禮數不周,絕非存心冒犯。二來,還請娘娘顧念自己身懷六甲,切不可動怒。妾妃在此,誠心誠意請娘娘息怒。”言畢,深行一禮,長長的香色裙裾落下來,似秋日的一朵山茶,極盡深情地訴說著凄慘哀婉的情由。

我亦隨之行禮求情,卻是無聲而無息,一味地跟隨著斂敏的動作,并無幾分誠心。倚華、鶯月、茗兒磕頭如儀,懇求陸貴姬息怒。

“墨麗儀——”眼見眾人深深跪倒,她毫不理睬,只一味冷笑地盯著墨麗儀,語氣寒涼如深秋的冰雹,夾雜著秋風落嗦,堅硬而冰冷地打在人的心上,令人震顫起來,“可是覺得自己在今屆淑女中身份尊貴至極,故而如此目中無人?”語中寒氣逼人,令人不由得發顫哆嗦。

“不敢。妾妃從未如此想。”此時此刻,父母早逝、空有‘淑慧縣主’名號的墨麗儀早已如驚弓之鳥,不見絲毫倨傲,跪下伏首,額上冒出滴滴冷汗,遍體顫顫發抖。

“那如你所言,系本宮錯了,冤枉了你?”陸貴姬走近幾步,眼眸冷酷陰森,閃出如利劍般銳利、凜冽的光芒。

被此光芒一掃,我與斂敏皆渾身發冷又發顫,遑論墨麗儀。

“這,妾妃絕無此意——”許是墨麗儀從未見過這般陣仗,慌張至極,連說話亦結巴斷續,滿面驚恐無措,“妾妃,妾妃——”

“你既無此意,就在這御花園跪滿三個時辰,權當一個教訓。若有下次,本宮絕不輕饒。綠植,你在此地看著,若這位‘麗儀主子’未跪滿三個時辰便起身,就替本宮狠狠掌嘴。”她咬著銀牙狠狠地特意強調‘麗儀主子’四字,將墨麗儀嚇得癱瘓在地。

三個時辰······墨麗儀這雙腿可算遭殃了······

陸貴姬本欲離去,瞥見我匍匐的身影,想起什么似的,繼而轉向我,面色陰仄,微帶猙獰,目光寒沉帶冰,“林婕妤適才行禮亦隨便不恭,可是欺本宮不如琽貴嬪位高,無需敬尊?”

縱使此刻陸貴姬顛倒黑白,指責我對她不敬,經方才一事,我怎敢反駁?

心下砰砰直跳,我當即深深屈膝,行一大禮,湘繡金桂輕紗齊腰襦裙仿佛在地上開出一朵碩大的金色花朵,謙婉和順,一壁溫柔乖巧道:“不敢。娘娘身懷帝嗣,何人敢對娘娘不敬?”一壁令語氣微顯虛弱而滿是恭敬,面色微顯憔悴而帶了十分的謙卑,“然則妾妃素來身虛體弱,若有禮節不周之處,還望娘娘見諒。”腔調顫抖而渺小,深深行一禮,近乎將面龐盡數埋入胸前。

“本宮從未聽聞今屆入選嬪御中有身虛體弱者。何況琽貴嬪素來仁善,若她宮中有嬪御身虛體弱,定會請御醫前來專門精心調理,可見林婕妤此言假得很。”她冷笑一聲,語氣愈加瘆人,仿若一盆雪水兜頭而下,冰冷寒意令我骨子里亦發顫不已。

我心下暗道不妙,面上依舊虛弱,語中暗帶奉承,卑躬屈膝道:“不敢,娘娘身懷帝嗣,身份尊貴,得中宮看重,連貼身的御醫尚且安排在娘娘身邊,旁人奉承尚且來不及,妾妃又怎敢對娘娘撒謊。”

陸貴姬立喝道,怒氣更上一層樓,“花言巧語!綠植,給本宮掌她的嘴!”蓮青色繡折枝朝顏圖案的宮裝微帶斑駁暗淡之色,愈加顯得她面容咬牙切齒,仿佛恨極了我恭維她有孕一事。

斂敏大慌,急忙跪倒在我面前求情,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口中凄凄哀哀道:“還請娘娘息怒,林婕妤當真毫無冒犯之意,還望娘娘看在腹中皇嗣的份上息怒,切莫動了胎氣。”

斂敏此舉我見猶憐,然于陸貴姬而言卻是毫無作用。

鶯月、茗兒見狀,亦慌亂起來,下跪磕頭道:“還請娘娘息怒,哪怕看在皇嗣的份上,您亦不該動怒——”

眼見斂敏這般為清歌求情,我鼻頭分外酸澀,無可奈何之下,亦伏身道:“謝娘娘小懲大誡。”

綠植顫顫巍巍上前,動作稍慢一些,陸貴姬便怒喝一聲。我驚愕地望著陸貴姬,眼睜睜見綠植頗有不忍地揚起枯瘦如柴的手掌。

‘咣’一聲,尚不及閉眼,綠植已狠狠扇了我一耳光,動作熟練而流利。左側面頰疼痛發麻,似無數蚯蚓在肌膚下爬行,發縷遽然垂下,迎風飄蕩出凄離之相。

尚未回神,陸貴姬陰森話語自一旁傳來,“另一邊亦如此,湊成一對兒。”

錯愕轉頭,正對上陸貴姬眼眸如夜梟,狠命咬牙,閉眼忍耐。當右側臉頰麻痛感如浪潮般道道涌來,迎著陣陣吹來的微風,臉上的痛感愈加強烈而麻痹。

我眼中含淚,目色夾恨,盯著陸貴姬,心潮澎湃:她自以為身懷有孕便可肆意妄為,殊不知皇帝待她早已情分盡失。此番若非她懷有龍裔,只怕皇帝早早將她拋諸腦后。一介早已失寵之人企圖借皇嗣翻身難于登天,遑論她尚未復寵便如此囂張,著實愚蠢至極。總有一日,我定將這一切盡數奉還!

面容是否萬般難堪無需多言,我不僅發髻零落,想必白皙如雪的面上亦有兩塊顯見紅掌印。

“謝貴姬娘娘小懲大誡。”臨了,我映襯著滿腹的思緒,叩頭謝恩。

冷眼瞧了吾等半刻,“你們若嫌自己命長,日后可繼續目中無人!”森冷留下此話,陸貴姬徑直甩袖而去。綠植無奈跟上,緊隨其后。

我撫著面頰,緩慢而堅定地獨品此刻:秋風微涼,襲來卻寒如冰霜,冷入肌骨,如無數冰錐將白骨扎出孔來,令我遍體環繞著寒氣,甚至這寒氣可謂自我體內由外發散,令周遭一切皆寒顫冰凍,失去應有的溫暖。此刻,我毫無資格與人叫板。御殿中,恩寵與皇嗣才是根本。若二者皆無,等同陷入一條死路。若無恩寵保身、龍裔護體,來日此類事宜定接連不斷。

墨麗儀蒼白著臉挺直腰板,強撐著傲然跪立于花叢中,恍若秋風中的一朵紫菊,傲然臨世,氣度不凡。

被倚華攙起之后,我這才留意到斂敏額頭血肉模糊,深感愧疚之余,心下萬分感動。斂敏卻渾然不知,只擔憂看向我,香色長裙益發顯出心事深重,輕聲道:“清歌,你這——”

我不曾回應,不過瞧了瞧伊掌衣,對墨麗儀弱弱道:“墨麗儀,伊掌衣傷勢嚴重,妾妃等先送她回去了。”語氣落英繽紛,宛如一朵秋桂被風吹下樹枝,凋零落地,盡顯憔悴支離之色。

墨麗儀側對我倆,瞪著陸貴姬遠去的身影,語中滿是憤恨與切齒,目不斜視道:“那就有勞二位妹妹替我送伊掌衣回去了。”

“那——”斂敏意欲勸慰,被我以眼色攔住,只得作罷道:“妹妹先告辭了。”

或許斂敏會忘卻此事,然我此生絕不會忘:真正令其受罰者,歸根究底,其真兇非陸貴姬,亦非位分,而是帝王寵愛、龍裔根本。若非皇帝些許顧及陸貴姬腹中之子,人人皆可將陸貴姬踩在腳底。來日,我暗暗下定決心,定要奪下帝王之心、誕下皇嗣,屆時方可立于不敗之地,不至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而陸貴姬,只怕今日之事很快不出三個時辰便會因墨麗儀而在御殿掀起一陣大浪。我且等著那一刻到來!

在前往尚功局的路上,偶遇的無數宮人行禮之余,皆詫異瞧著吾等,姿容寥落。斂敏幾番欲遮,我卻是目光寒涼如飛雪之冰,心中恨得牙癢癢,面上卻嫣魅笑道:“姐姐,讓她們好好瞧瞧,來日亦是鐵證。”

斂敏詫異而驚奇地看著我笑靨如花,恍如金桂細細,紛飛如雨,面色憂憂且欲言又止,終究未道出心思。

順路而入的清寧宮乃珩貴嬪所居宮室,其西端游廊恰恰連著云光殿,規格雖只較嘉德宮小一分,精致卻無差分毫,景致頗雅。待守衛通報,一徑入內,方知里頭曼妙無限。

入了內殿,里頭一應家具擺設皆黑檀雕琢而成,尊貴華麗之氣深沉而高遠。一架架好了一塊雪白素布的繡棚一下子闖入吾等眼前,一旁的針線籃子里頭堆滿了千顏萬色的絲線,色澤繁多而精致,尤為鮮艷奪目。一根根銀針細細地插在棉花填起來的針線包上,如同一只小小的刺猬,在窗外投入的日光照射下,閃動著銀色的光華,渾然一副輕素絲軟的模樣。仔細一看,另一旁已然有了一匹繡成的深紫色錦繡綢緞。上頭繡著一只黃昏余暉之時寂寥地飛在天際之上、逐日飛去的紫燕。另一塊錦緞雖則繡了一半而已,到底可以看出完成之后便系一幅吳綾秋色的麝煙花落圖。誠然頹廢寂寥,到底大氣輝煌,配上七彩的穿珠,盡顯三貴嬪之首的大家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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