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大為警覺,跳下樹來,進屋見程瀛洲已經(jīng)能持劍站起來,但仍然虛弱。
思卿把蕭繹的披風(fēng)扔回去,指著屋后草垛,“你們躲一躲。”
蕭繹和程瀛洲剛躲起來,思卿一轉(zhuǎn)身看見沈江東和沈浣畫兄妹兩個帶著兩個嘉國公府侍從跌跌撞撞從山坡上下來。
思卿松了口氣,揮手道:“阿嫂,我在這兒呢!”
沈浣畫一把抱住思卿,昨日她將思卿帶出葉家,要是思卿出了事她難以交代。
思卿道:“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
沈浣畫問起思卿肩頭的擦傷和手腕的傷,思卿也沒提放血替程瀛洲解毒的事,推說是昨天跌下來擦傷的。
沈浣畫把外衫脫下來給思卿穿,思卿一問才知道昨夜沈家兄妹帶著侍從分散開在附近找了他們一夜,難怪沈浣畫一臉憔悴。
一旁的沈江東剛要細問蕭繹昨天的事情,周圍又傳來搜山聲。
蕭繹和程瀛洲躲回草垛,沈江東兄妹和思卿將昨夜支起的鍋弄到房前,沈江東隨身帶著小茶葉筒,三人若無其事坐下煮茶。
搜山的人很快找到這邊,沈江東兄妹背對著他們,沈浣畫瞇起眼睛回頭看了一樣,又迅速轉(zhuǎn)過頭來,報出了一個思卿沒聽過的名字。
“孟光時?!”
這位孟光時是端王府現(xiàn)任長史,也是端王的親信。
先帝早逝,當(dāng)今圣上沖齡登位,端敬康安四位叔王個個都想弄權(quán)。
其中已故的老敬王炮制出靖國公、余允和逆案,該案震驚朝野,牽連極廣,思卿養(yǎng)父傅臨川就被此案牽連,被迫成了逃犯隱姓埋名。
康王家里鬧家務(wù),康王長子和次子爭奪世子之位,府內(nèi)烏煙瘴氣。安王則是出了名的渾人,是有名的“安迷糊”。
端王城府最深,不茍言笑,陰騭謹(jǐn)慎,他的王府長史怎么會帶人在貴胄別墅云集的西山搜山?
沈浣畫小聲驚呼,“昨天跟三哥起沖突的會不會是端王的人?!”
思卿只管支起耳朵聽,沈浣畫疑似宗室的三哥被左宗正端王的侍從追殺,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沈江東作為國公,昨天疑似殺了端王府的侍從?
沈江東做了一個噤聲手勢,他瞇起眼睛,看向昨夜蕭繹和程瀛洲休息的破屋,走進屋內(nèi)想看看還有沒有破綻。
沈浣畫則背對著端王府長史孟光時,孟光時只能看見背影。孟光時帶著手下直沖過來,來人紛紛拔劍,將沈浣畫和思卿一行圍在中間。
思卿見對方先拔劍,連忙將沈浣畫護在身后。
孟光時看見沈浣畫可能覺得面熟,收起佩劍撥開侍從正要上前問話,思卿見機一把奪過他的劍指著他的脖子。
孟光時沒料到會被嬌滴滴的思卿偷襲,眼看局勢要失控,沈江東聽見動靜走出來喝止,“孟長史,這是要干什么?”
沈江東語氣淡淡的,但是很有威嚴(yán),孟光時大駭,連忙向沈江東行禮致歉。
沈浣畫道:“我們在這里賞景煮茶,犯了什么法?貴府怎么隨意抓人?”
思卿仍然拿劍指著孟光時,沈江東對思卿道:“把劍放下。”
思卿放下劍,但沒把劍還給對方。
孟光時解釋昨夜端王府西山別業(yè)有刺客,出去追擊刺客的端府侍衛(wèi)都被刺客殺了,他這才帶人搜捕。
思卿心想這刺客應(yīng)該就是沈浣畫的三哥和受傷的程瀛洲,謀殺端王府侍從的還有向沈浣畫三哥伸出援助之手的沈江東。
沈江東面不改色,“端王安?”
孟光時連忙道:“王爺無事,刺客未能進入王府別館。”
沈江東哼了一聲,似乎在說孟光時小題大做,孟光時再三告罪要離開,沈江東漫不經(jīng)心道:“來都來了,這兒就一間草房,應(yīng)該是跑山人冬日避雪蓋的,進來搜吧。”
孟光時連聲說不敢,要抽身走人,思卿又拿起劍指著孟光時的脖子。
孟光時無耐,只得讓手下四散搜查,破屋里沒有破綻,有幾個端王府侍從用劍往蕭繹和程瀛洲藏身的草垛里插了幾下。
沈江東一行人提心吊膽,還好,草垛很深,沒人發(fā)現(xiàn)異常。
思卿把劍還給孟光時,孟光時告罪帶人離開。
沈浣畫不解,“為什么讓他們搜?”
沈江東小聲答道:“他們不搜明白,一定會派人監(jiān)視咱們,倒時候更麻煩。”
沈浣畫要去讓蕭繹和程瀛洲從草垛出來,被沈江東和思卿同時攔住,沈江東警覺,“人肯定沒走遠,坐下,繼續(xù)煮茶。”
又過了一刻鐘,沈江東交迫不安,思卿說:“我跟阿嫂先走,回高坡上看看,如果姓孟的沒走遠我們就回來,如果我們沒折返說明一切安全。”
沈江東頷首,讓帶來的兩個嘉國公府侍從都跟隨思卿和沈浣畫一起走。
思卿和沈浣畫爬上山坡回到官道看周圍沒有異常,直接回到了葉家在西山的別館。
回到葉家別館氣氛詭異,昨夜來葉家別館留守的菱蓁和沈浣畫的侍女霞影面色蒼白。
沈浣畫一問才知道昨夜兩人談話被葉家別館的老管家聽到,老管家竟然試圖用飛鴿向外傳訊,說出沈江東一行在山道上殺人的事情。
葉家別館平時沒人住,只有一個老管家留守,菱蓁霞影跟老管家扭打在一起,信沒送出去,老管家已被二人失手殺死。
葉家別館這個老管家竟然是藏在葉家的臥底?思卿心想葉秀峰治家水平真是不高。
嘉國公府侍從幫著處理了老管家的尸身,沈浣畫準(zhǔn)備編一套說辭回府應(yīng)付葉秀峰。
思卿問沈浣畫誰會往葉家放探子,沈浣畫認為跟葉秀峰在朝中水火不容的現(xiàn)任首輔何適之嫌疑最大。
思卿和沈浣畫匆匆梳洗打扮準(zhǔn)備下午赴承平伯府的宴會,沈江東沒有回來,沈浣畫十分擔(dān)心。
承平伯府在西山的別業(yè)十分精巧,承平伯夫人為人交游廣闊,她的宴會上不乏帝京貴胄女眷,沈浣畫一出現(xiàn)猶如眾星捧月,足見嘉國府在勛爵中的威望和沈浣畫在太皇太后心中的地位。
除了談?wù)撘恍┦罪椧律眩娕於急г蛊鸲送醺L史孟光時帶人搜山的事情,原來孟光時不僅搜了山,還一一查訪了眾親貴在附近的別館。
朝中眾勛爵大都跟蕭姓宗王不和睦,端王府這樣失禮,眾人都很憤憤不平。
大家在水榭里聊天,承平伯夫人獨獨拉住思卿說話。
承平伯夫人是思卿生母的堂姊,對思卿不乏親近之意。提及母家勢力已微,思卿生母已仙去,承平伯夫人十分傷感。
思卿見承平伯夫人為人和善,跟葉家勢利眼的女眷不同,對她也心生好感。
思卿初次亮相這種場合,唯有微笑還禮、話少安靜,沒有什么失禮地方。
她跟著沈浣畫也很受眾人優(yōu)待,眾女眷也就調(diào)侃了幾句她和葉蘭成相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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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東快速地看看蕭繹,蕭繹眼皮一陣抽筋,微不可見地搖搖頭。思卿見二人這反應(yīng),就知道兩人有話要說,于是走出屋來將門帶上。
沈浣畫正在大門口眺望,思卿問:“走遠了?”
沈浣畫點頭,“你怎么出來了?”
思卿道:“他們應(yīng)該有話要說。”
思卿離開后,蕭繹與沈江東走出內(nèi)室,將內(nèi)室的門掩上。沈江東迫不及待問:“今天……”
“今天我來拜祭母親,”蕭繹道,“心想反正出宮來了,不如甩掉侍從去見見光時。我們和光時一直單線聯(lián)系,恐時間一久,光時心里打鼓。沒想到端王府的侍從這么警覺。”
原來方才那位端王府長史孟光時,確實如思卿所料,是今上的人。
蕭繹將孟光時放在端王身邊,正是為了監(jiān)看端王。只是蕭繹一直處在太皇太后的控制之下,很難找到與孟光時面談的機會。
今日蕭繹來西山拜祭仁康皇太后,洽聞端王闔家都在西山別業(yè),孟光時作為端王府長史也在。蕭繹便和程瀛洲擺脫了侍從,試圖在端王府別業(yè)后的樹叢中與孟光時會面。
沒想到端王府的警戒極嚴(yán),迅速發(fā)覺周圍有異,將蕭繹和程瀛洲當(dāng)成了刺客圍捕。蕭繹不愿意暴露身份,只能與程瀛洲向山下逃竄。
沈江東連聲道:“陛下此舉太過冒險了!若想見光時,派個人去就是了,何必在這種時候親自去?剛才官道邊那些下殺手的端府侍從是真的不認識陛下,還是故意為之?”
蕭繹的目光一冷,旋即斂眉道:“也不好說。”
沈江東心知今上與其叔父端王離心離德,今上將素有才名的孟光時放在端王身邊。孟光時得到端王賞識之后,今上一直對孟光時不甚放心,便嘆了口氣道:“陛下再不可置安危于不顧,還是謹(jǐn)慎些好。”
說著二人都沉默下來。
這時去抓藥的老管家到半夜里才從山下屯里深一腳淺一腳回到葉家別業(yè),思卿和沈浣畫警惕地四下看,見老管家并沒帶其他人來,這才松了口氣。
思卿敲敲內(nèi)室的門道:“抓藥的回來了。”沈浣畫推門進屋,思卿和老管家去生火熬藥。
屋內(nèi)沉默了一會兒,沈氏兄妹相顧,沈浣畫道:“三哥,你今天出來,皇祖母知道么?”
蕭繹道:“應(yīng)該心中有數(shù)。”
沈江東正要插口議論議論端王府的番僧,誰知思卿進來問:“程先生還發(fā)熱么?”
蕭繹正搭著程瀛洲的脈,側(cè)頭道:“還很燙,他的脈息很弱。”
思卿聽了又拈起針下了幾針,程瀛洲胸口起伏不定,人已沒了知覺。
這時老管家熬好了藥端進來,一進廳就道:“我的天爺,怎么一股子血腥味?”方才思卿割傷了孟光時,血淋漓到地下,還未來得及清理血跡。
思卿面不改色:“抓了一只山雞,可巧才殺了一刀,竟沒抓住,讓它流著血給飛了。怪可憐見的,早知道就給它包包傷口,再放它走了。”
蕭繹看看沈江東,沈江東看看沈浣畫,想起方才孟光時梗著脖子一驚一乍的樣子,都面色古怪。
老管家莫名其妙:“殺雞?怎么在廳里頭殺,不到院子里頭?”
“是我想得不周全。您快煎第二副藥去罷,急著用藥呢。”思卿敷衍著端過藥來。
老管家抽身去煎藥,思卿卻端著藥碗仔仔細細地在燈下看了半晌,又聞了聞,方才遞給霞影,叫她給程瀛洲服用。
“你在懷疑老管家?”沈浣畫皺眉。
思卿冷笑:“老匹夫治家不嚴(yán),旁人不知,嫂嫂還不知么?”
聽見思卿隨口就用“老匹夫”三個字問候生父,沈江東忍不住揉了揉額頭,蕭繹也投來疑惑的目光。
“等一下,”沈江東想起一件事,“這老管家方才出去買藥了?”
沈浣畫道:“是啊。”
“他既然都出去買藥了,為什么不順便請個大夫?”
“你想讓更多人看到老程受傷了嗎?”沈浣畫小聲道。
沈江東道:“他去買傷藥也不安全,就算他靠得住,萬一他被人盯上呢?”
正說著,霞影已經(jīng)服侍程瀛洲服下了藥,思卿招呼霞影一起去打水洗地。
蕭繹的目光一直在思卿身上,思卿一走,蕭繹也不管沈江東在擔(dān)心此地是否安全,湊過來小聲問沈浣畫:“老五,這位葉姑娘和她父親不和睦?”
沈浣畫輕聲道:“豈止不和睦?思卿妹妹回來,把府上鬧得沸反盈天的,她爹的真心痛都發(fā)作好幾回了。”
“這是什么緣故?”
“我也不甚清楚。公爹當(dāng)年弄丟了思卿妹妹,思卿妹妹是被她養(yǎng)父在南邊兒養(yǎng)大的,仿佛是思卿妹妹的養(yǎng)父對她極好,她不愿意回京,公爹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法子硬逼她回來得,她一回京就和公爹別由頭。”
沈江東道:“你公爹裝病,說他病得快要死了,把她騙回來的。”
“啊?”沈浣畫奇道,“還有這事?”
沈江東又問:“你知不知道她跟何人長大的?”
“怎么,堂堂國公爺也喜歡探聽別人陰私?”思卿從外面端著水走進來,一時正在悄悄議論她的三人都有些尷尬。
沈江東底氣不足地道:“我就是好奇。”
思卿想了一想,看看蕭繹,又看看昏沉的程瀛洲,似乎下了什么決心,輕聲道:“我養(yǎng)父姓傅,諱臨川,原名陸淵。他不讓我叫爹,我一直稱他伯父。因為他是大夫,所以我略通岐黃之術(shù)。”
“這名兒聽起來有那么一點熟,”沈江東道,“你養(yǎng)父不是南邊的商戶人家?”
沈浣畫插口問:“那邊不是姓藍么?”
思卿道:“還姓綠呢!商戶人家?老匹夫說的話能信么?”
沈浣畫無奈道:“思卿!好好說話。”
思卿道:“這里并不安全,端王府隨時可能再來搜查。下一步怎么辦?”
蕭繹看了看程瀛洲道:“若他好轉(zhuǎn),我們先回南山芷園。”
沈氏兄妹都知道南山芷園在帝京西南的南山上,也是蕭繹瞞著太皇太后與端敬諸王建起的親衛(wèi)的聯(lián)絡(luò)之所。
思卿道:“我方才問過了,老管家說這兒的囤里藥材不全。不知您的下處有沒有好大夫,有沒有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