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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高樓連苑

  • 凝妝
  • 予望之
  • 12374字
  • 2017-02-15 16:18:09

回想那天在城外南山芷園見蕭繹,思卿覺得非常后怕。

雖然蕭繹說話語氣很溫和,但是他親自冒風險當面警告自己不要亂說話,明顯對自己不放心。

思卿曾經無意間聽見沈江東兄妹小聲說那個在西山帶人搜山的端王府長史孟光時曾與一年前去世的何皇后“關系匪淺”,究竟怎么“匪淺”,思卿猜不到,總之天家的隱秘,遠比思卿想得更復雜。

重陽節宮眷登萬歲山,宮宴命婦入內參拜,在定安貴太妃處思卿又見到了蕭繹,這次思卿改口叫蕭繹三哥,蕭繹含笑答應。

拿人手軟,拿了蕭繹送的大禮,自然要嘴甜一些。

思卿聽見定安貴太妃拉著承平伯夫人說:“可惜你兒子小一些,要不然跟思卿親上加親,多么合適。”

出宮路上碰到程瀛洲,沈浣畫跟他打招呼,思卿沒作聲。

回葉家思卿跟沈浣畫在家看丫頭們做重陽糕,沈浣畫一直沒有說話,心事很重。

葉蘭成春天中進士,在二甲前列,即將授官。葉秀峰的意思是入翰林院最順當,沈江東力勸還是務實些放外任好。

沈江東要是出面干涉這件事,葉秀峰肯定管不了。但沈江東還想問問妹妹妹婿的心思。

沈浣畫嫁到葉家其實也不怎么開心,雖然面上大家都對她禮敬,但是三房人不分家人多口雜,瑣事纏身。

沈浣畫問思卿:“你大哥要是外任,你跟我們去任上好不好?”

思卿心想我肯定愿意,就是葉秀峰肯定不愿意。

葉秀峰還幻想思卿能加入嘉國公府,跟沈家親上加親。

沈江東再送妹妹沈浣畫雙份禮物附贈思卿一份,思卿一概婉拒,沈浣畫也不勉強。

數日后蕭繹要遠赴西京拜謁先祖陵寢,還要將已故的何皇后棺槨送回西京暫時奉安,帶著浩浩蕩蕩隊伍出城去了。

何皇后所生皇長子已被立為東宮皇太子,沈浣畫告訴思卿,何皇后去世得非常蹊蹺,蕭繹一度出現癔癥,沈浣畫很擔心蕭繹,定安貴太妃卻讓沈浣畫什么都不要管。

思卿道蕭繹對何皇后感情很深,沈浣畫尷尬笑笑,“那倒也不是,他們原不是一路人,貌合神離都算不上,不過都是可憐人。要是沒有皇長子,何皇后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國朝祖制,后妃廣選于民間清白之家,防止外戚干政。太皇太后出身就很平庸。

太皇太后自己出身不高,選兒媳時卻看中了靖國公府的小姐,打破祖制,后靖國府小姐成為被靖國公案逼死的蕭繹生母仁康皇太后。

選孫媳太皇太后又看中了臨安大長公主的曾孫女,現任大學士的堂侄女何皇后,何皇后入宮后卻跟太皇太后關系很糟,生下皇長子不久就莫名其妙辭世了。

葉秀峰已為次輔,竟然還想讓思卿進宮,以前讀的史書都白讀了。

進入深秋,思卿有條不紊在葉家進行翻查,想看看葉秀峰還藏著什么對她養父傅臨川不利的證據,但是無所收獲。

思卿無意間在葉秀峰書齋附近見到了一個故人,此人是她養父傅臨川的同窗、現任孤山社主林世儀的得意門生杜嗣忠。

思卿小時候經常在林家住,杜嗣忠沒中舉前還在林家教思卿畫過畫,但是十年沒見思卿容貌大改,在帝京為官的杜嗣忠早已不認識她了。

思卿暫時不敢向江左故人暴露身份。

搜查葉家之余,思卿經常替沈浣畫陰陽葉四太太,搞得幾個堂妹都很害怕思卿。

有天思卿陪沈浣畫回嘉國公府,沈江東有公務不在家。不知出于何種目的,沈浣畫給思卿看了沈江東幼年訂親時的婚書。

男方的主婚是當時的內閣首輔,女方的主婚寫著“武振英”。

思卿認識一位叫“武振英”的前輩,是她養父傅臨川的舊友,在京畿靠黑道發家,后來經營鏢行,黑白通吃,武藝很好。

有一年武振英被暗算受傷,千里迢迢南下找傅臨川看病,在思卿家里住了很久,思卿隨身攜帶的短刃還是武振英所贈。

靖國公、余允和逆案案發,江南人心惶惶,傅臨川甚至一度想把思卿托付給武振英。

其實通過武振英,就能聯系上養父,但在排除危險前,思卿還是決定留在葉家。

沈浣畫說沈江東即將于明春成婚,到時候思卿的利用價值將大大減低,思卿計劃把自己搞得風格粗狂些,讓葉秀峰沒法把她嫁入公卿家,她找到證據就可以計劃逃離葉府了。

思卿最近老是打噴嚏,不知道誰老惦記她。

新正前,在蕭繹還沒返回帝京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情況下,太皇太后身邊女官傳達了讓思卿三日后以嬪禮入宮的懿旨。

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逃脫了這個局,沒想到當初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失望。

她一點兒也不喜歡帝京,但是不喜歡帝京又能怎樣呢?

思卿在葉蘭成和沈浣畫的居所再次見到沈江東的時候沈江東很激動,力勸思卿借假死脫身,說愿意為思卿提供幫助。

思卿婉拒了,現在走不僅連累沈家兄妹,還很可能連累她遠在江左的父兄。

那個神鬼莫測心狠手辣的太皇太后會動用一切辦法查她,葉秀峰也會用養父的身份威脅她。

她已經走不了了。

她平靜地拒絕沈江東,平靜地感謝沈家兄妹在她進京之后對她的照拂,風吹過她的鬢角,吹落她的鬢花,她和沈江東同時去接,又同時尷尬后退,鬢花落在地上。

不管是否有情誼,沈江東當然都是非常好的夫婿,但思卿早就知道她絕無這個機會。

沈浣畫認為思卿不知道宮中險惡,蕭繹原配皇后何氏產后忽然崩瀉而死,連喪事都辦得草草。宮人每每提及這位先皇后都面色大變,熙寧七年起宮中一直不太平。

沈江東還想勸阻,思卿的侍女說葉秀峰找思卿,思卿斂衽行禮,跟著侍女走了。

沈家兄妹跟她非親非故,對她已經足夠好,她不能接受他們的善意。萬一連累沈家,她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葉秀峰的書齋周匝雖安安靜靜的,守夜的下人見遠處有單薄的人影,奓著膽子迎上去,把燈籠提高一些,輕聲問:“是誰來了?”

“是我。”思卿走到燈下來。

守夜的小廝連忙打千兒,心知這位剛從南邊被尋回來的葉府大小姐葉思卿不好惹,且即將入宮為主位,更是惹不得,陪著小心輕聲道:“老爺說有幾件頂要緊的事情要處,不叫小的們打攪,請姑娘自己進去……”

思卿眼風掃過來,在昏暗的燈影下格外冷冽。小廝無端打了個寒顫,思卿淡淡道:“燈籠給我,這兒沒你的事,下去罷。”

小廝連忙躬身應下,一溜煙不見了。

思卿提著燈籠推開書齋的大門,本來以為會跟葉秀峰大鬧一場,但是事到臨頭反而淡淡的,覺得鬧也沒意思。

思卿隨手把燈籠一拋,走上書案前,拿一雙眼睛逼視著書案后端坐的生父葉秀峰。

葉秀峰雙肩向后展開,身姿頗有氣勢,遠看好像不動聲色,實際上眼睛卻看向別處。

父女兩人拉開談判的架勢,對峙了許久,思卿先冷冷道:“你得償所愿了?我千里迢迢從南邊回京來,可不是為了認你這個從未撫育過我的‘父親’”。

她把“父親”二字咬得很重。

葉秀峰當年親手拋棄尚在襁褓的女兒,現在又被女兒當面嘲諷,臉上掛不住,不禁勃然大怒:“你混賬!”

思卿拔出了一直隨身攜帶的短刃,劍尖對準了葉秀峰,“我逃不掉了,怎么辦呢?要不同歸于盡吧。”

“你!”葉秀峰又驚又懼,“你這個不孝的東西,還要弒父殺君不成!”

小廝聽到了聲響,在書房外試探:“老爺?大姑娘?”

葉秀峰身子一顫,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滾!滾遠點,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靠近書房!”只聽一陣簌簌聲響,想是小廝跑遠了。

思卿露出一排貝齒:“說得不錯,我就是打算弒父,你在后面繼續推我一把,我也能如殺君。反正葉家打小拋棄我,我就拉著沒心肝的葉家一起犁泥,如何?”

葉秀峰的聲氣忽弱了:“你認祖歸宗,不是應該的?還要緣由?”

“我既不要緣由,也不要你這便宜老子。你果真還有心肝,就應該放我南歸,而不是拿養父威脅我。”

葉秀峰忽然哽咽起來,輕聲道:“為父知道對不起你,這些年千方百計尋你回京,也是為了補償于你。”

“只怕你是想賣了女兒與人做妾,補貼自己。霍光曹操,豈是那么容易做的?”

“張口就胡說八道!你為何如此不識好歹?”葉秀峰再度變回冷漠的模樣。

思卿冷笑:“既想把我往火坑里推,還指望著我以后能拉葉家一把,就不要做春秋大夢了。”

思卿心知到了而今這一步,葉秀峰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他手中到底還有沒有傅臨川的把柄,“我說不再與江左故人聯系,說到做到。倘若你再拿舊事威脅于我,自有你的了局,不信你就試試看。”

葉秀峰一驚,不可置信道:“你還敢威脅我?”

思卿把短刃攏回袖子里,“我奉勸你最好消停一點,你還不如人牙子手里買個伶俐丫頭,予她一份大恩,叫她生生世世記得你的好,再認作嫡親女兒送到宮里去。我可不是帝京城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小姐,你既非要折騰我,將來可別后悔。”說完轉身就走。

她跟葉秀峰沒什么好說的了。

葉秀峰跌坐下來,喃喃道:“若非你和你嫡親兄長容貌絕似,不易讓外人傳閑言碎語,誰要你這不孝的東西。”

沈江東走了,走前讓沈浣畫再勸勸思卿。

葉蘭成回來沈浣畫找葉蘭成商量,葉蘭成這個沒主見不愛作聲的思卿親兄只說:“這事情沒那么簡單。父親和端王不和睦,端王不愿意再出咱們家這樣的外戚。端王是左宗正,卻也奈何不了太皇太后的旨意。”

“先皇后新故,不好接著選立新人。太皇太后讓貴太妃認咱們妹妹為義女時,我還松了口氣,心想三哥無非多一位妹妹。太皇太后此舉,自然讓宗王們放心。可是貴太妃認咱們妹妹為義女,空有一句話,也沒給封誥。如今先皇后奉安,太皇太后忽然下詔,三哥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葉蘭成忽然著急起來,“我得去盯著思卿,全家人的命掛在她身上,她可別亂來。”

“禁中是什么去處?你想想,先皇后故世有多少古怪?自打先皇后沒了,三哥就像魔怔了似的。咱們妹妹憑什么去趟這趟渾水?你當兄長的,怎么不替妹子多想想?”

葉蘭成無奈:“我若知道有這一天,無論如何不會讓思卿回京來。可是如今太皇太后已經下詔,她若一走了之,全家人的命怎么辦?她一走了之回去找尋她養父,難道就不會連累她養父全家?”說著匆匆去了。

沈浣畫已然熟悉了思卿的性情,知道葉蘭成此去必會同思卿起爭執,葉蘭成也定然說不過思卿。可是沈浣畫沒有阻攔葉蘭成,她望著夫婿的背影,心里很難受。

當初要不是她差點和藩,沈江東是不可能同意她嫁給葉蘭成的。

葉府西花園里有座梅花亭,鏤為門為窗,繪為壁,甃為地,范為器具,皆形以梅。思卿從葉秀峰的書房走出來,路過這間亭子,看到了葉蘭成的背影。她裝作看不見,想繞路過去,葉蘭成卻回頭喚她:“蘭若妹妹。”

思卿拾裙走進來,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跑。你親爹已經威脅過我了,你不必再來警告我。”

葉蘭成嘆了口氣,“父親究竟拿什么威脅你非讓你留京?”

“和你無關,”思卿道,“你不必問。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葉蘭成想了想還是說:“父親終究是你的父親……”

“你住口!”思卿厲聲道,“少和我來這一套。你騙我回京,我可一直沒拆穿你,還輪不到你來教我道德禮義。”

“我覺得既然相見了,你總要認祖歸宗……”

思卿冷笑道:“我提醒你,我從小到大沒受過你們葉家養育,更是不欠你們的。今日還叫你一聲‘兄長’,是看在阿嫂一心幫我脫困的份兒上。從今日起,我們再無瓜葛。”

“你姓葉……”

思卿從袖中掏出一塊玉質溫潤的玉佩,輕聲道:“你說這是母親當年放在我襁褓中的玉佩,今日還你。”

葉蘭成不接,“就算你不認父親,你也要認母親……”話沒說完,卻見思卿自顧自松手。眼見玉佩要跌落在地摔碎,葉蘭成連忙一把接住,“你出生時,總是啼哭。母親說玉能驅邪,才把此物放在襁褓之中的。”

“母親生我之恩,銘記于心。如今與母親家有親的也就是承平伯府了,我自會報恩,和你們葉家無關。倘若我今日不交托的干干凈凈,難保來日你們葉家不會厚顏無恥拿母親來壓我。”思卿淡淡道,“養父為我取名為‘思卿’,是覺得我的親長一定日日夜夜思念于我。沒想到你們葉家十幾年不理會我,一朝今上元后沒了,想我倒是想得緊。我最后再說一次,不要試圖用虛無縹緲的血脈來壓我,這招對我沒用。”

“你就真的覺得葉家和你毫無瓜葛?”葉蘭成追問。

思卿嫣然一笑,“也許以后會有。所以我先提醒你一句,看好你爹,他手太長。倘若來日惹出什么亂子,我一定翻臉無情。”

思卿進宮前,沈浣畫最后一次問:“你真的不走?現在下決定還來得及。”

思卿搖頭。

現在走,以后就要隱姓埋名,還會連累她在意的親人。菱蓁說得對,她有她的想法,進宮也許能走向更高的位置,能為讓她養父卷入的逆案翻案,能讓她擁有更多。

沈浣畫道:“你不明白,高處不勝寒,你不能去,你去了一定會后悔。我之前應該替你做更多的考量,我不能看著你陷進去……”

思卿則說:“阿嫂,不必自責,進宮是我自己的選擇。”她問沈浣畫,“可以叫你阿姊嗎?”

沈浣畫一愣,“當然。”

思卿道:“阿姊,我是被推著走到今天的,我不會后悔。”

思卿進宮,葉秀峰得償所愿,給思卿準備了不菲的陪嫁。

葉四太太滿腹牢騷,“大哥把家都掏空了讓大小姐帶了去。”

但實際上也沒那么夸張,至少沈浣畫和承平伯夫人看了覺得不夠多,二人又給思卿添了很多名貴首飾。

思卿清點物品時看到沈浣畫送的東西里還有書,是前朝的后妃列傳,沈浣畫文藝粗疏,這肯定是沈江東送的。

思卿拒絕了沈江東逃離葉家的幫助,沈江東那天難掩失望。送思卿這本冊子,也是希望思卿以史為鑒。

隨手翻開冊子,有青色碎帛飄落。思卿撿起來拿著出神,菱蓁走進屋問:“姑娘怎么了?”

思卿下意識藏起絹帛,“我剛回府穿的那件碧色對襟外衫——領子上有對銷金玫瑰的,去哪兒了?”

“姑娘落水,拿衣服都被刮爛了,早就扔了。”

那天晚上沈江東扯壞了她的袖子,沒想到沈江東還一直留著袖子的殘片。

碎絹帛上什么都沒寫,他們都是聰明人,走到這一步,二人本來也應該沒什么可說的了。

思卿可以帶四個陪嫁進宮去,別人她都不認識,唯獨菱蓁從她回府一直跟著她。一開始思卿總是覺得菱蓁是葉秀峰的眼線,相處下來發現菱蓁對自己是真的關心。

所有人都說宮里人心險惡,她不想帶菱蓁進宮,想給菱蓁一筆嫁資讓她離開葉家,菱蓁卻表示,“姑娘一定不甘心位列九嬪而已,奴婢也不甘心止步于葉家的奴婢——離開葉家,我什么都不是。”

忠心果決,處事妥帖,菱蓁是做思卿心腹的不二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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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只見蕭繹穿著淡青色團紋衫子從屏風后面大步走出來,向太皇太后和貴太妃一揖:“皇祖母,小娘娘,”又笑道,“五妹妹也來了。”

思卿仍然發呆,被沈浣畫拉住行禮,蕭繹便示意不必多禮,太皇太后笑道:“你來的正好,這不,你又多了一個妹妹。”

這下蕭繹呆住了,看了沈浣畫一眼,口里故意說:“這是……沈家妹子的親戚?是老國公夫人家里人?”

沈浣畫會意,笑道:“我母親家已沒人了,又幾房極遠極遠的親戚,早就不來往了。”

蕭繹這才佯裝道:“我瞧著……倒像是五妹妹的夫婿。”

太皇太后笑道:“不錯,這是葉秀峰的丫頭。皇上你瞧,她和葉家哥兒長得多像!”又問思卿,“你們兄妹是雙生么?”

思卿搖搖頭,沈浣畫笑道:“她兄長長她好幾歲呢。”說完推著思卿坐到貴太妃身邊,思卿雖然渾身別扭,但貴太妃確實是個極和氣的人,說話又溫柔,思卿才暗暗松了口氣。

眾人說著閑話,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太皇太后起身去禮佛,又囑咐沈浣畫姑嫂多坐坐再去。眾人送出儀門,蕭繹陪太皇太后同去。

待送了太皇太后和蕭繹,在沈浣畫催促的眼神下,思卿稱了一聲“小娘娘”出來,再度離座下拜行禮。貴太妃自然十分高興,賞賜了各色首飾尺頭。

傍晚時分沈浣畫思卿姑嫂才和貴太妃作辭,貴太妃便囑咐她們常來,口里說:“你四姊出嫁,我心里空落落的。先頭皇后沒了,宮里也冷清。你們常來,我心里高興。”

兩人出了頤寧宮,有黃門引路,思卿問:“阿姊,你四姊是誰?”

沈浣畫微笑,“小娘娘既認你為閨女,現在你也能叫她四姊了。她是宗女,也是先皇養女,封號仙居長公主,上年下嫁定南藩次子韓守忱,嫁到靖江府去了。”

思卿道:“嫁到靖江去了?好遠的路。”

路遇一位嚴妝華服的麗人,頭戴垂珠特髻,沈浣畫連忙拉一拉思卿,退到道旁行禮:“何美人金安。”

思卿跟著行了禮,只聽那位何美人笑道:“我當時誰家命婦這時候還沒出宮,原來是小葉夫人。這位是……”

領路的黃門官賠笑說:“這是葉相的女公子,方才貴太妃已認作義女了。”

何美人“哦”了一聲,面上流露出十分復雜的神色,又似乎松了口氣道:“葉小娘子真真是個冷美人兒。”

葉家在這個時節找回女兒肯定動了讓女兒入宮選妃的心思,如今定安貴太妃收思卿為義女,也就代表貴太妃不認可葉家女入宮為妃。

“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出宮了。”沈浣畫淡淡地道。說完不待何美人發話,又行一禮,拉著思卿走開。

“何美人的衣裳倒是好看。”沈浣畫對領路的黃門官道。

黃門官干笑一聲,意味深長道:“沈姑娘說的是,太皇太后也這么說呢。”

出宮上了葉府的馬車,思卿問:“何美人是誰?”

“何適之的侄女兒,先頭皇后的堂妹。先皇后沒胞兄,何家爵位就給了何美人的胞兄。”沈浣畫答,“先皇后才孝滿呢,就穿得這樣花枝招展的。從前先皇后還在的時候四處說她們姐妹情深,可見果然情深。”

思卿不意溫柔的沈浣畫也會用這種口氣評價旁人,暗暗思量這位宮眷是不是品行不端。待想再問沈浣畫兩句,又覺得多余,于是閉口不言。

思卿原以為定安貴太妃認自己為義女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誰知雖無封誥,定安貴太妃卻認真起來,幾次三番叫思卿進宮,又讓思卿陪同往西苑賞秋。思卿與沈浣畫商議過后又備了禮物,進宮拜謝了。

如此一來,府上的人待思卿都是十二分的客氣,與思卿往來的帝京官宦女眷也多起來,四太太也不敢再招惹思卿。

沈浣畫和三太太為她高興,那自不必多說。葉蘭成生性寡言少語,自從回到葉府便極少和思卿交談,他也替思卿暗中松了口氣。只有葉秀峰還有另外一番心思,對此喜憂參半。這日葉秀峰忽然對思卿道:“維揚那位藍先生過世了,你看你是不是去走一趟?”

思卿起疑,“什么藍先生?”

葉秀峰道:“你忘了?我對人說,你從小養在了維揚這位藍姓商戶家里,這家近年來恰好和府上有一點兒往來。他既然過世了,你去走一趟,一則顯得你知禮知恩,二則……”

“不怕我跑了?”思卿打斷。

葉秀峰淡淡道:“不怕。”

思卿怒火中燒,“這位藍姓伙計怎么死的?該不會是被你殺人滅口了罷?”

葉秀峰大怒道:“為父在你心里就是如此小人么?”

思卿冷笑:“可嘆我沒認你這個父親,你自己也承認你是小人了?”

葉秀峰氣得倒仰,思卿一把推開他奪路而去。

思卿再度見到蕭繹,是在九月初西苑太液池邊上。

思卿來陪定安貴太妃游園,貴太妃見她面色憂郁,于是問道:“可是遇上了什么煩心事?”

思卿搖頭不答,貴太妃便借故支開她,留住菱蓁問緣由。菱蓁道:“我們姑娘的養父沒了,我們老爺想讓姑娘南去奔喪。不知是不是我們姑娘這位養父從前待我們姑娘不好,我們姑娘不大愿意去。”

貴太妃聽了嘆了口氣道:“既然思卿不愿意去,那就不要去了。倘若葉相非讓她去,到時候你就說是我說的,不叫放思卿南去。”

菱蓁連聲答應了,奔喪這件事情落后也不了了之。

貴太妃午間小憩時因借故留了菱蓁說話,思卿便帶了兩個小宮人在池邊閑游。思卿見宮人也面有倦色,于是道:“兩位姊姊去歇息罷,我自己在附近逛逛,片刻就回。”宮人巴不得這一句,斂裾退下。

思卿走到月洞門邊,忽然回頭:“誰!”

蕭繹笑道:“葉姑娘,這樣警覺?”

“陛下?”思卿行禮如儀。

他們再次相見有些尷尬。

蕭繹示意她不必多禮,正色道,“葉姑娘,你的養父陸淵與靖國公案逆首余允和有書信往來,余允和的集子由這位陸先生作序,這本集子只有一本手稿,沒有刊行,對嗎?”

思卿一驚:“陛下還真去查這件事了?”

“集子的手稿在這里。”蕭繹從懷中掏出絹帛包裹的書稿,“這案子當初牽連的人有上千,陸淵只是后來案情擴大的從犯,名字我只在刑部上的折子和后來下達的海捕文書上見過。這里面還有刑部當初的折子和海捕文書的原件,已經下發的文書,那是追不回了。這些個東西,葉姑娘自己處理吧。”

思卿接過來,愣了片刻,“緣何幫我做這些?”

蕭繹答:“葉姑娘幫了我,我也還葉姑娘一個人情。當年靖國公、余允和的事,另有復雜之處。那時我未曾親政,也無能為力。”

思卿后退了一步,舉手加額行禮稱謝。

蕭繹道:“不必多禮。”

思卿起身整了整裙擺,只聽蕭繹又道:“你父親手里還有什么關于你養父和靖國公、余案的證據,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一張海捕文書?你養父和余允和往來的書信?姑娘還需留心。”

思卿道:“多謝陛下,我省得了。”

蕭繹忽然一笑,說:“你稱一聲三兄也無妨,小娘娘聽了心里高興。”

思卿拿人手短,于是道:“三哥。”

蕭繹笑了一下,旋即低落起來:“我有一位表妹,也是我的義妹,當年被牽連到帝京逆案里,至死未能脫身。這帝京不是善地,帝京里的事,水深得很,若你能回南省去,便南去。如果有退路,何必留在京里。”

思卿心想這位玉人一樣的陛下原來也能這么溫情脈脈地講話,于是再度稱謝,口里道:“那位程先生——他當時傷及經脈,不知如今是否復原?我學了幾天醫,卻粗陋得緊,著實害怕醫得不好。”

蕭繹說:“他已經無礙了,多謝你。”

因恐人瞧見,兩人匆匆告辭。蕭繹走出老遠,又忍不住回頭去,只見思卿天水碧色的裙擺逐漸消失在一片紅葉里,也從他眼底帶走了方才唯一一抹生機勃勃的顏色。

思卿這日傍晚從西苑回葉府,正遇上沈浣畫走過來,沈浣畫笑問:“怎么才回來?”

思卿笑道:“小娘娘燒香,又要對香譜,所以回來晚了。嫂嫂,我先回去換衣裳。”

回到閣子里,思卿又借故打發走菱蓁,翻出蕭繹給的書稿文書瞧了一遍,拿了火盆全燒干凈了,長長舒了一口氣,心里盤算怎么套葉秀峰看他還有什么她養父的把柄。

又過了一個月,先何皇后奉安西京,今上離京送先皇后的金棺西去西京永陵之側的寺中,定安貴太妃也同去,京里安靜了不少。

出了先何皇后的孝,思卿的嫡親兄長葉蘭成要去江南赴任,沈浣畫也南去,于是忙著打點行裝。

沈浣畫和思卿商議,離京前要在府里做東請請舊時閨中的友人,也忙著下帖子打點各項事宜。

誰知今上與定安貴太妃尚未返京,太皇太后忽然下了一道詔封思卿為宮嬪的旨意。葉秀峰見夙愿達成,喜上眉梢。

因傳詔時思卿隨三太太在承平伯府赴宴,并不在府中,晚了幾刻才知曉。這日晚上思卿越想越覺得怒不可遏,晚間孤身一人去找葉秀峰算老賬。

葉秀峰的書齋周匝雖安安靜靜的,守夜的下人見遠處有單薄的人影,奓著膽子迎上去,把燈籠提高一些,輕聲問:“是大爺來了?”

“是我。”隨著清越的女聲,身著水色長衫,白挑線裙子的思卿走到燈下來。

守夜的小廝連忙打千兒,心知這位剛從南邊被尋回來的葉府大小姐葉思卿不好惹,且即將入宮為主位,更是惹不得,陪著小心輕聲道:“老爺說有幾件頂要緊的事情要處置,不叫小的們打攪……”

思卿清冷的眸子掃過來,在昏暗的燈影下格外冷冽。小廝無端打了個寒顫,“大姑娘有什么事,明兒再說可好?”

思卿淡淡道:“燈籠給我,這兒沒你的事,下去罷。”

小廝見勸不住,連忙躬身應下,一溜煙不見了。

思卿提著燈籠推開書齋的大門,推門是袖子里藏著的短劍險些掉出來。思卿左顧右盼,連忙往袖子里掖了掖。

葉秀峰聽見聲響,惱呵:“是誰!”

“是我!”思卿隨手把燈籠一拋,走上前,逼視著書案后端坐的生父葉秀峰。

葉秀峰雙肩向后展開,身姿頗有氣勢,遠看好像不動聲色,實際上眼睛卻看向別處。

父女兩人拉開談判的架勢,對峙了許久,葉秀峰正待開口問思卿有什么事說,思卿卻搶先冷冷道:“我千里迢迢從南邊回京來,可不是為了認你這個從未撫育過我的‘父親’”。

她把“父親”二字咬得很重。

葉秀峰當年親手拋棄尚在襁褓的女兒,現在又被女兒當面嘲諷,臉上掛不住,不禁勃然大怒:“你混賬!”

只聽“噌”地一聲,思卿的水色琵琶袖里忽然彈出一柄短劍來,劍鋒森寒,吹毛立斷,劍尖對準了葉秀峰。

自從回帝京途中遇刺,她總是將這柄劍放在身邊防身。

“你!”葉秀峰道,“你這個不孝的東西,還要弒父殺君不成!”

小廝聽到了聲響,在書房外試探:“老爺?大姑娘?”

葉秀峰身子一顫,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滾!滾遠點,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靠近書房!”只聽一陣簌簌聲響,想是小廝跑遠了。

思卿一邊笑,一邊發抖,露出一排貝齒:“說得不錯,我就是打算弒父,你在后面繼續推我一把,我也能如殺君。反正葉家打小拋棄我,我就拉著沒心肝的葉家一起犁泥,如何?”

葉秀峰的聲氣忽弱了:“你認祖歸宗,不是應該的?還要緣由?”

“我既不要緣由,也不要你這便宜老子。你果真還有心肝,就放我回南邊去,休要再拿我養父的舊事脅迫我。”

葉秀峰忽然哽咽起來,輕聲道:“為父知道對不起你,這些年千方百計尋你回京,也是為了補償于你。”

“只怕你是想賣了女兒與人做妾,補貼自己。”

“什么與人做妾,張口就胡說八道!陛下的妃妾,比任何人的正妻都要尊貴!你為何如此不識好歹。”葉秀峰再度變回冷漠的模樣。

仁康皇太后顏氏死因成謎,甚至連下世的日子都有問題。先何皇后死因成謎,今上一提何皇后就驚恐萬分。

今上原配皇后何氏產后忽然崩瀉而死,連喪事都辦得草草。沈浣畫每每提及這位先皇后都面色大變,熙寧七年起宮中一直不太平。

這座吃人的宮城帝京勛舊們避之不及,太皇太后想晉封英國公的孫女為妃,英國公府嚇得連夜將姑娘嫁出京去。眼前這個看起仁孝慈愛的父親卻欺騙自己回京、逼迫自己入宮,還繼續說冠冕堂皇的廢話。

思卿冷笑:“先頭的皇后死得不明不白,宮里現在什么情形,你雖老不瞎,瞧得清明。既想把我往火坑里推,還指望著我以后能拉你一把,做你的春秋大夢!”

思卿絲毫不給葉秀峰插嘴的機會,連珠炮一樣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看陛下的元后一死,火急火燎把我弄回京,為得就是在這個時候把我往宮里賣個好價錢。我今日就把話說在前頭,來日我若成為人上之人,決計讓你后悔一輩子。我養父不讓我叫他父親,不讓我稱他阿爹,只讓我稱他伯父。他說我的父親一定在思念于我,”

她心知到了而今這一步,葉秀峰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他手中到底還有沒有她養父傅臨川就是逆賊陸淵的把柄,于是她的語速又急又快,金燈籠耳墜子在燈下反射出冰冷的光,“還有,我說不再與江南故人聯系,說到做到。倘若你再拿我養父的事威脅于我,自有你的了局,不信你就試試看。”

葉秀峰一驚:“你說什么?”

葉秀峰的神態思卿看在眼里,直欲作嘔。她的面色變了又變,忽然還劍入鞘,淡淡道:“你曉得這劍是誰給我的么?你曉得我養父在京有沒有故人?所以別以為你算無遺策,你不知道的事,還有許多。”

葉秀峰忽然狐疑地看向這位陌生的嫡親女兒,口中好似不經意問:“你要養父傅臨川的故人親友名滿江左,人脈倒是廣博?”

思卿把短劍攏回袖子里,“所以我奉勸你最好消停一點,你果真發作他身上的官司,自然有人在背后推你下去——我說的人,可不是江左的人,是直隸的人,或者說,就是帝京的人。”

葉秀峰猛然站起身:“原來你和傅臨川的人根本就沒斷聯系!”

葉秀峰似乎十分心虛,生怕到手的女兒還沒賣出去又跑了,就像沈浣畫所想,害怕煮熟的鴨子到嘴邊又飛了一般。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般,一陰一陽兩幅面孔?我言必出,行必果。你若不信,就折騰折騰看,都隨你。”思卿轉身就走,忽然又回頭一笑,“你還不如人牙子手里買個丫頭,予她一份大恩,叫她生生世世記得你的好兒,再認作嫡親女兒送到宮里去。我可不是帝京城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小姐,你既非要折磨我,將來可別后悔。”說完頭也不回地摔門去了。

葉秀峰跌坐下來,喃喃道:“若非你和你嫡親兄長容貌絕似,不易讓外人傳閑言碎語,誰要你這不孝的東西。”

這廂沈浣畫和葉蘭成也焦急不已。沈浣畫急道:“偏偏三哥不在京,小娘娘也不在京。若三哥在京,或許還有轉機。”

葉蘭成搖搖頭:“這事情沒那么簡單。父親和端王不和睦,端王不愿意再出咱們家這樣的外戚。端王是左宗正,卻也奈何不了太皇太后的旨意。”

“我明白了。”沈浣畫慢慢站起身,走到鏡前扶了扶分心,“先皇后新故,不好接著選立新人。太皇太后讓貴太妃認咱們妹妹為義女時,我還松了口氣,心想三哥無非多一位妹妹。太皇太后此舉,自然讓端王和何相放心。可是貴太妃認咱們妹妹為義女,空有一句話。如今先皇后奉安,太皇太后忽然下詔讓思卿進宮,打了端王和何相一個措手不及。”

葉蘭成道:“宮里不是還有先皇后的堂姊妹何美人,太皇太后……”

沈浣畫搖頭:“太皇太后瞧不上她。”

葉蘭成忽然著急起來,“我得去盯著思卿,全家人的命掛在她身上,她可別亂來。”

“禁中是什么去處?你想想,先皇后故世有多少古怪?自打先皇后沒了,三哥就像魔怔了似的。咱們妹妹憑什么去趟這趟渾水?你當兄長的,怎么不替妹子多想想?依我說,咱們妹妹果然能一走了之,你也休要插手。”

葉蘭成無奈:“我若知道有這一天,無論如何不會讓思卿回京來。可是如今太皇太后已經下詔,她若一走了之,全家人的命怎么辦?她一走了之回去找尋她養父,難道就不會連累她養父全家?”說著匆匆去了。

沈浣畫已然熟悉了思卿的性情,知道葉蘭成此去必會同思卿起爭執,葉蘭成也定然說不過思卿。可是沈浣畫沒有阻攔葉蘭成,她望著夫婿的背影,一股冷意涌上心頭。

葉府西花園里有座梅花亭,鏤為門為窗,繪為壁,甃為地,范為器具,皆形以梅。思卿從葉秀峰的書房走出來,路過這間亭子,看到了葉蘭成的背影。她裝作看不見,想繞路過去,葉蘭成卻回頭喚她:“思卿。”

思卿拾裙走進來,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跑了。就算不替葉家著想,我也會替自己著想。老匹夫已經威脅過我了,你不必再來警告我。”

葉蘭成嘆了口氣,“父親究竟拿什么威脅你?”

“和你無關,”思卿道,“你不必問。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葉蘭成想了想還是說:“父親終究是你的父親……”

思卿道:“少和我來這一套。看在當時老匹夫裝病騙我回帝京的時候連你一起騙了的份兒上,我可一直沒拆穿你。還沒進城的時候那些想殺我的人是誰的人,你應該早就心知肚明吧?可嘆我不明帝京局勢,現在才想明白。連阿嫂都三番五次旁敲側擊叫我離開帝京,偏你是鋸了嘴的葫蘆?沒進城前我被刺中毒之時你為何不提醒我?為何不讓我回南邊去?”

“父親騙你,是他不對。我覺得你既然回來了,總要見見父親。等你見了父親,你若想回南邊,我自然幫你……”

“我見了老匹夫!就走不了了!”

“那你何妨說說看,父親究竟拿什么威脅你,我也好……”

思卿冷笑道:“我提醒你,不要試圖去查你爹威脅我的事,更不要告訴旁人——這個旁人,包括阿嫂。罷了,我也不和你一般見識。我從小到大,沒受過你們葉家養育,更是不欠你們的。今日還叫你一聲‘兄長’,是看在阿嫂一心幫我脫困的份兒上。從今日起,我們再無瓜葛。”

“你姓葉……”

“我姓什么跟你有關系嗎?”

思卿從袖中掏出一塊玉質溫潤的玉佩,輕聲道:“你說這是母親當年放在我襁褓中的玉佩,今日還你。”

葉蘭成不接,“就算你不認父親,你也要認母親……”話沒說完,卻見思卿自顧自松手。眼見玉佩要跌落在地摔碎,葉蘭成連忙一把接住,“你出生時,總是啼哭。母親說玉能驅邪,才把此物放在襁褓之中的。”

“如今與母親家有親的也就是承平伯府了,我自會報恩,和你們葉家無關。倘若我今日不交托的干干凈凈,難保來日你們葉家不會厚顏無恥拿母親來壓我。”思卿淡淡道,“我養父為我取名為‘思卿’,是覺得我的親長一定日日夜夜思念于我。沒想到你們葉家十幾年不理會我,一朝今上元后沒了,想我倒是想得緊。我最后再說一次,不要試圖用虛無縹緲的血脈來壓我,這招對我沒用。”說完轉身而去。

“你就真的覺得葉家和你毫無瓜葛?”葉蘭成追問。

思卿忽然回首,嫣然一笑,“也許以后會有。所以我先提醒你一句,看好你爹,他手太長。倘若來日惹出什么亂子,我一定翻臉無情。”

她轉過身就看見沈浣畫憂心忡忡站在自己的面前,遞來一方小小的包袱,包袱看起來沉甸甸的。沈浣畫也不理會葉蘭成,只對思卿道:“思卿,國朝嫁入皇室、成為蕭家女眷者如被詛咒,鮮有好的了局。葉家有負于你,你不要心軟,快走吧,盡快離開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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