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六點多，天蒙蒙亮，我就醒了，再也睡不著。索性爬起來穿好衣服下了樓。XJ這邊六點多天還不怎么亮，而且晝夜溫差的緣故，有點冷。我隨意的批了一件外套，打算去溜達溜達順便給大家買個早點。

剛下樓，我就看見老哥一個人坐在花壇邊，背對著我，抽煙。

我愣了愣。老哥已經好多年沒抽煙了。

我靠在賓館的玻璃門邊，抱著胳膊看著他。

他輕輕的吐出一口白煙，將他黑色的衣領浸染成灰色。他看了看發白的天際，低下頭，似乎再看手掌心。老哥手掌心的裂紋很獨特，他的生命線很短，短到算命瞎子都編不出吉利話。他看上去很難過，從背面都能感受到他浩瀚如斯的悲傷。

我靠著玻璃門緩緩坐下，看著老哥的背影。

上次見他這樣抽煙還是他高中的時候。那天，不知道老爹和他說了什么，他一個人坐在我們家玉石鋪子前的臺階上，抬頭看著月色和流螢，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一夜到天明。第二天，他就輟學跟著別家的伙計去倒玉了，那是他第一次倒玉，弄得一身傷，卻給我買了一條裙子。說實話，我沒有母親或者姐姐來教我要怎么打扮自己，我從小的打扮都和老哥駱駝一樣，以至于那條裙子是我人生中第一條裙子。很久以后，我才從駱駝嘴里知道，老哥把他第一次倒玉掙得所有錢都用來給我買那條裙子了。

他一直就是這樣的人，真正重要的事從來都蒙在心里，不讓別人替他擔心。

也許是流著相同的血的緣故，老哥所有的傷心喜悅我都可以感受到，而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他，陪他一夜到天明，陪他看發白的天際。

你究竟在煩心什么呢？是原家的奸細？是未來的斗玉？還是原家邵家的恩怨？還是……我？

昨天老哥明顯想對我說什么，我卻打斷了他。

靠著冰冷的玻璃門，我順著老哥的目光看向遠處，那里什么都沒有，蒼白而且空寂。

突然，我聽到樓上有動靜，轉身看了看玻璃門上的反光，是駱駝。

我起身走進去，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低聲說：“這么早？“

他歪頭一笑，抬了抬下巴，問：“你什么時候關心過我起的有多早？說，想瞞我什么？“

我搖搖頭，嘖嘖嘆了兩句：“駱駝，你真是成精了。老哥在那邊呢，他不會一夜沒睡吧？“

駱駝皺了皺眉，歪頭向外看了看，轉而拍了拍我的肩膀，故作輕松的說：“沒事兒，你哥在煩原家奸細的事兒呢。“

我有些不相信，老哥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睡不著抽煙的，于是我皺眉，說：“騙誰呢？“

駱駝嘖了一聲，向兩邊看了看，嘆了口氣盯著我說：“你說你那么聰明干嘛，傻一點當做沒發現我在騙你不好嗎？那你覺得你哥還能因為什么不睡覺抽一夜的煙？還不是因為你？非要我說出來，說出來你能好受？“

我心里一堵，說不出話。

駱駝看我這樣，煩躁的撓了撓頭，說：“我說你們一個兩個的。你們老邵家的是不是都喜歡這樣啊，什么都悶著不說，自己在心里默默難受。行了，你哥就是想太多，不用理他。“

我心里不好受，轉頭看老哥，他還在那里。初陽升起，他沐浴在晨光里，可周身依舊寒冷。

駱駝轉而換了個話題：“走，買早飯？今天還要趕到喬艾瑪。你要是不想你哥難過就懂事一點快點抓出原家的奸細吧，嗯？”我點點頭，隨他一起出去買了早飯。

天朦朦亮的時候，我們就出發了，我沒選擇和榮寶坐，也沒選擇和榮耀他們在一起，而是坐到老哥的車里。依舊是我們四個，心態卻不如初時模樣。

出發前我和駱駝先吃過了，就等榮寶花暖姐姐他們吃。所以我借這個時間出去溜達了兩圈，看到了幾家玉石鋪子就和老板侃了侃，順便打聽了一下喬艾瑪。那老板一聽我們要去喬艾瑪，立刻就說：“注意點安全。”我有些疑惑，他說：“那里是盤山公路，而且有常年的積雪，路滑，開車要分外小心。而且那是從山里開的路，要小心落石。”

我聽后心里嘀嘀咕咕，有積雪啊。作為不怎么見到雪的南方人，我表示很期待接下來的旅行。

后來在路上走了約摸五個小時后，終于到達了喬艾瑪。

正如玉石鋪老板說的那樣，公路是在山上修建的，所以臨近喬艾瑪時就開始降溫，不得已我又套了一件外套。從車窗往外看，是連綿的低矮的小山，這山與別處不同，雖然遠遠望去綠油油的，但是并沒有長樹，只有青色的草地和裸露的黃褐色巖石。

公路盤山綿延彎曲，山腳下湍流肆意流淌。對面的巖石山峰參差不齊露出褐色的內里。青松長在沙石里，倔強地抬起頭顱。穹廬籠蓋四野，碧海般的青天，小峽谷里趟過清涼的夏風。遠遠地還可以看見山頂白色的雪還有冰雪融化的小溪。

“我們要找的人在哪里？”看著老哥還有繼續走下去的感覺，我忍不住問。

老哥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盤，說：“還有一會兒。”

我皺了皺眉，沒有做聲。

約莫又過了一個小時，我們還在這片山里，我有些奇怪，按理說我們應該早就走出去了，為什么我有種我們在繞彎的錯覺。

不一會兒，我看見前面有一家小店鋪，主人家在路上招攬生意。老哥居然停下了車，說要原地修整。我心里感到疑惑，面上卻不做聲。

老板娘連忙拉起我們，邀我們進去坐。他家的店鋪找了個好位置，旁邊就是一棵大樹，樹前臨著一條小溪。她領著我們過了獨木橋，我看到橋下放了好些籃子里面是一些瓜果還有奶白色的乳液，據說是駱駝奶，我默默的轉頭看向駱駝。他瞪我一眼。

我們一行人坐下，小一拉著瞿姨嚷嚷著要喝駱駝奶，老哥見了掏腰包給每個人買了一杯，我好奇嘗了嘗，甜甜的有股淡淡的腥味，味道和平常的牛奶大相徑庭，不過還是很好喝。中午了，太陽也有些毒，我們要了一些水果，老板娘從橋下的溪水里拿出一籃子遞給我們，這是溪水冰鎮的，純天然，巨好吃。

來了XJ這邊，我發現，瓜果真的甜而且很便宜，從此愛上了XJ瓜果。

老哥這一天都郁郁沉沉的，我也乖了點沒打算惹禍。不料，吃過飯后，老哥直接起身說：“接下來我要去取玉，除了大藏，誰也別跟過來。”然后眼神示意駱駝和三白。然后拉著我坐上一輛車。

我有點蒙，但還是照做。坐上車拉好安全帶，老哥突然說：“大藏，哥知道你聰明，所以接下來每一步路，你都給我記清楚了，我只走一遍。也許，也只能走這一遍。”說著他踩下油門，車飛馳而去。兩邊的風景飛快的向后飛去，我緊緊盯著車窗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我不能再讓老哥操心了。

大約半個小時后，我們停在了一個廢棄的小屋旁邊。生銹的圍欄擋住了我們，卻沒有擋住我們的視線。穿過欄桿是一個亂糟糟的院子，里面堆滿了塑料瓶，鐵絲。輪胎之類的東西。看樣子是個廢品回收站。

老哥蹲下撿起一根鋼棍敲了敲圍欄，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灰布衣服邋遢至極的老漢走了出來。他好像很久沒有刮胡子了，它已經很長了而且灰灰的，看起來干枯毛躁。老漢微微有些駝背，一雙渾濁的眸子盯著我們。

老哥鞠了躬，問了好，然后說：“前輩，我們來了。”

看樣子這就是我們要取玉的地方了。怪不得老哥這么緊張，像我們這種倒玉的人最看重的就是玉石的來源，也叫廠口。出玉的廠口的位置對倒玉的來說就像廚師的獨家配方，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設想。

那老漢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們，問：“邵家的？邵家哪位的啊？”

老哥忙回答到：“是的，我們是邵肆家的。”

“邵肆家？”老漢終于正眼看了我們一眼，點點頭，“邵肆家的還可以。阿肆呢？現在在做什么？”老哥回答：“家父已經隱居江湖不問世事了。”

“怪不得找兩個毛娃娃來，”老漢搖搖頭，似乎頗為不滿，“也罷，來吧來吧。”說著，打開了門讓我們進去。他轉身在前面為我們引路，我和老哥并排在后面走著。買想到這個廢品回收站里面竟然別有洞天！沒一會兒我們走到最里面的屋子，那里面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玉石擺件，隨便拿出一件都以七位數起價。

我不由得感慨：“前輩你就不怕丟？”

“丟？”那老漢沒好氣的說，“我丟給你你要不要？”

我有些奇怪，為啥不要？這么精致的擺件，這么好的工藝品。沒等我想明白，老哥先一步說：“謝謝前輩，我們自己挑吧，麻煩您了。”老漢聽后點點頭，摸了摸胡子說：“挺懂事，那你們看，看完了來找我，我倒是想看看你們選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