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那股兇獸般的力量還在奔涌沖撞,劉雨現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那個文士,找到他,問個一清二楚。
城是打爛的棋局,碎磚亂瓦堵著路。燒焦的木頭味混著刺鼻的藥草香往鼻子里鉆。他循著模糊的記憶往回找。
那間容他避雨的書屋,已經塌了一半,屋頂一個大洞,空無一人,風穿過破洞嗚咽。
他沒停,踉蹌著走近。門板歪斜地耷拉著,但是里面書架卻完好無損,那幾卷曾念給李想聽的書冊依舊規整的擺在上面,甚至沒有一絲塵土。
劉雨沒有在意書架,他看向里面的桌案,文士,就端坐在那里。
“是你!”劉雨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因干裂和疲憊而劈裂破碎,每一個字都像含著血沫,“是你留下的東西!那果子!”他向前一步,體內那股因吞食果實而暴虐橫沖的力量被劇烈的情緒點燃,骨骼都在發出承受不住的呻吟,背上的傷口又開始傳來撕裂的灼痛感,“李娃!他死了!他……”后面的話,喉口如巖漿般灼燒,痛得他再說不出一個字。
劉雨盯著它,血絲密布的眼睛里掠過一絲瘋狂和疲憊交織的復雜情緒。他用蠻力,指甲縫里還帶著泥土和干掉的血漬,粗暴地去掀那銅扣。
他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文士,像一頭瀕臨瘋狂、要擇人而噬的困獸。
沒有一絲慌亂,沒有一絲意外。他就那樣平靜地抬眼看著闖進來的劉雨,那雙清亮的眸子深處如同無波的古井,倒映著劉雨此刻的狼狽、驚愕、傷痛,還有眼底深處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混雜著哀絕與暴怒的血絲。
他擱在膝頭的手動了一下,那只修長干凈的手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極其自然地伸向桌案另一角。那里,靜靜地放著兩本線裝書冊和一頁折好的紙。
他的手拿起那兩本書冊,封面干凈整潔,看不出書名。書冊很薄,但顯得極為古樸。接著,他又拿起那張折好的紙。
然后,文士做了個簡單的動作:他微微向前欠身,將這三樣東西,平穩地、輕輕地,推到了桌案靠近劉雨的邊緣。
他的動作輕緩而清晰,沒有一絲言語。
那意思再明確不過:拿著它們。
推完東西,文士的目光從劉雨那盛滿仇恨臉上移開,重新落回自己面前那卷攤開的書冊上。仿佛剛才遞出的只是一杯待客的茶水。
他不再看劉雨,不再有任何表示。空氣里只剩下他指尖偶爾極輕微地滑過書頁的細微聲音,以及庭院外遙遙傳來的災后喧囂。
劉雨胸膛劇烈起伏,血紅的眼睛在桌上那兩本看似不起眼的薄薄書冊、那張折疊的紙張與文士那再次垂下的、寧靜淡漠的眼簾之間來回移動。狂怒像被強行塞進冰窖的火炭,滋啦作響,卻得不到半點回音。
他想沖上去揪住這人的衣領,他想質問,想咆哮,想把眼前這張平靜無波的臉砸個粉碎!
可這滿室的寂靜和書齋詭異完好無損的安寧,捆縛著他沸騰的怒火。那桌上躺著的東西,靜靜地發出無聲的召喚——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與這謎團和力量來源相關的真實之物。
最終,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劉雨走了過去,他僵硬地伸出手,指甲縫里還嵌著泥土和干涸的血跡。他先是緊緊抓住了那兩本薄薄的書冊,紙頁的堅硬觸感透過皮膚傳來。
書冊很薄,但顯得極為古樸。他拿了起來,下意識地翻開其中一本的封面。
紙張嘩啦輕響。里面竟不是什么文字滿篇!而是一頁頁繪制精細的人體姿態圖譜!
黑白的線條勾勒著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小人。每一個小人都處于一種蓄勢待發或攻防轉換的瞬間——或拳出如炮,或腿掃如鞭,或猿臂擒拿,或燕身騰挪!動作姿勢或沉穩如山岳,或迅捷如驚雷!一招一式清晰明了,旁邊還配以極其簡練卻蘊含深意的批注:“擰腰崩勁,其根在踝”,“力貫指尖,形似追風”,“沉肩墜肘,吞吐自生”……
這是一本武功秘籍!一套不知來歷但只看圖譜姿勢就隱隱透著凌厲殺伐之氣的戰法!
劉雨的手抖了一下,體內的力量感似乎與圖譜上某個擰腰跨步的姿勢產生了詭異的共鳴!背傷下撕裂的肌肉猛地一跳!
他立刻甩開這本,幾乎是粗暴地翻開了第二本書冊的封面。
入眼的不再是圖譜,而是密密麻麻、極盡工整的小字。開篇便是:“頂門一線通青冥,氣發丹田貫神庭。撮口如針破云障,意到氣隨金石驚。”玄奧古樸的文字,輔以一張人體經絡穴位圖,還有詳細的呼吸頻率節奏的描述,如何配合意念引導體內流轉的氣息……這絕非尋常吐納,是一本極其精深的呼吸心法!
文士給他的,不是什么答案或安慰,而是與這身力量息息相關的——指引!利用甚至駕馭這狂暴果力的指引!
劉雨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再次死死盯向依舊垂眸看書的文士!那壓抑下去的火焰噌地又竄了上來!他想問他為何給這個?早干什么去了?!李娃的死,難道就是為了換來這兩本書嗎?!
“這…這是什么意思?!”劉雨的質問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嘶啞,每個字都帶著被背叛的傷痛和無法理解的憤怒。
文士仿佛沒聽見這滿含血淚的質問,只是極其自然地伸出兩根手指,拈起桌上最后那頁折疊的薄紙,輕輕捻開。
紙上只有一行墨跡淋漓又帶著幾分飄然出塵的字:
“欲問因果,縣衙尋秦司馬。”
做完這一切,文士的手重新放回了膝頭,目光也重新落回自己面前的書卷上。
無聲的壓迫和冰冷的謎題,像潮水般再次淹沒了劉雨。他看著那頁落在呼吸法上的輕飄飄的紙,看著上面那行筆鋒犀利的字,再看看端坐如山、再無絲毫回應的文士,攥著兩本重逾千斤秘籍的手,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秦司馬。
這是另一個名字,一個指向更深漩渦的路標。
劉雨胸膛劇烈起伏,最終,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猛地合上了那兩本書冊,連同那張飄落的紙條一起,死死攥在手中。力量之大,幾乎要將它們捏碎在掌心。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始終安靜的身影/然后,他沒有言語,不再質問,猛地轉身,沉默地走出了這片詭異的書齋,再次投入那片充滿傷痛和廢墟的、真實的世界之中。
院門在身后無聲合攏,隔絕了里面的死寂世界,迎面撲來的便是濃重的焦糊味、隱隱的血腥氣、還有斷壁殘垣間活人的哭嚎嘆息,屬于這座剛剛從災難中緩過一口氣的淦陽城的真實氣息。
每一步都沉重無比。體內那股狂暴的力量并未因得到書冊而平息,反而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冷水,更加猛烈地翻騰沖撞。
他強忍著身體內外交加的折磨,眼神卻不再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荒蕪。他避開了大路,順著破敗巷子的陰影,跌跌撞撞地向縣衙方向摸去。
縣衙的氣派大門半開著,門口守著的兵丁比平日多了幾倍,個個盔甲染塵,眼神警惕中透著疲憊。巨大的石獅子也被濺上了暗黑色的污跡。
“干什么的?!縣衙重地,閑雜人等滾開!”一個手持長槍、絡腮胡子的官兵,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厲聲喝止了在石階下徘徊的劉雨。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在劉雨沾滿血污泥垢的衣衫上刮過,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戒備。
周圍幾個守衛也立刻警覺地靠攏過來,長矛斜指,封鎖了上前的路徑。空氣瞬間繃緊。
劉雨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只還能活動的的手伸進了懷里。
守衛們齊刷刷地后退了半步,握緊了武器,以為他要掏出什么兇器。
但劉雨掏出的,只是一張折疊得有些凌亂、沾著一點他掌心汗漬的薄紙。
他沉默地將這張紙舉起,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
那張輕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紙,在絡腮胡子兵丁警惕的目光下展開。
上面只有一行墨跡淋漓、筆鋒如刀、卻又透著一絲難以言喻清冷孤高的字:
秦司馬親啟。
沒有落款。只有這五個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
絡腮胡子官兵看清上面字跡的瞬間,臉上的戒備變成了混雜著驚疑和一絲敬畏的復雜表情。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對著身后一個看上去像是小頭目的年輕守衛低吼一聲:“快!去后面!報秦校尉!”他立刻又轉向劉雨,上下打量,眼神依舊充滿審視,但剛才那股蠻橫驅趕的意味卻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公事公辦的警惕:“你!在這兒等著!不得亂動!”
劉雨垂下舉著紙的手臂,依舊沉默,他靠在了縣衙門口冰冷的影壁墻上,身體微微佝僂著,竭力抵抗著體內那股如同滾油般沸騰奔突的力量帶來的脹痛和撕裂感。
很快,那個年輕守衛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湊到絡腮胡子耳邊急促地說了幾句,眼神同樣驚疑不定地掃了墻根的劉雨一眼。
絡腮胡子的臉色變了變,他捏著那張紙,對著劉雨,語氣已經截然不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低微:“跟我進來。秦校尉在偏院等你。記住,低頭,別亂看!”
劉雨抬腳,忍著腿骨的酸軟和那股力量的沖擊,一步踏上了那冰冷的石階。跨過那道半開著的、象征著權勢的朱紅大門。
門后,是一條長長、肅穆的甬道。兩側是高墻,墻上尚留有不久前激烈打斗留下的刀痕箭孔。守衛明顯比外面森嚴數倍,個個手按刀柄,眼神銳利如鷹隼。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草藥味和一種鐵器長久使用的冰冷氣息。
他們穿過重重門戶,守衛等級越來越高。劉雨始終低著頭,眼角的余光只能掃見冰冷方正的青石板地面和兩側穿著更精良甲胄的官靴。他緊緊攥著懷里的兩本薄冊,感受著那里面描繪的圖譜線條仿佛正隔著衣物與他體內暴亂的力量隱隱呼應,帶來一陣陣更強烈的悸動。
終于,絡腮胡子將他帶到一處極其偏僻的小院門口。院墻厚重,院門低矮緊閉,門口肅立著兩個面無表情、眼神如同深潭般的守衛,他們身上的氣場比外面的官兵精悍太多。
“秦校尉就在里面。你進去吧。”絡腮胡子停在門外,對著門里,用一種劉雨從未聽過的恭敬語氣低聲說了一句,然后不再看劉雨一眼,直接退下。
劉雨站在那扇低矮但異常厚重的木門前。
體內的力量如同被囚禁的兇獸,此刻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猛地更加劇烈地鼓噪起來!牽扯著背后的傷勢,痛楚鉆心!汗水瞬間浸濕了后背破爛的衣衫。
門內寂靜無聲。
只有他沉重壓抑的呼吸聲,以及身體深處那股蠻橫力量沖擊血脈的隱隱轟鳴。
秦司馬,終于要見到了。
劉雨長吸一口氣,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后無聲閉合,隔絕了甬道的光線和聲音。光線驟然變得異常昏暗、沉靜。
不是壓抑的黑暗,而是一種特殊的收斂感。
眼前是一處極其古樸的小院。院子極小,幾乎一覽無遺。四四方方的天井,鋪著整齊但磨損嚴重的青石板,干凈得沒有一絲塵土或落葉。四面皆是高大的灰墻。院中除了墻角一棵不知品種的老樹,虬結盤曲的枝干如同鐵鑄,再無他物。連空氣,似乎都帶著一種難以察覺的滯澀感。
但劉雨根本沒有心思關注這些環境!
就在他踏進這小院的瞬間,體內那顆被強行壓制、卻始終如同熔巖般翻滾沸騰的果子余力,仿佛突然感應到某種巨大威脅的逼近,猛地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掙扎!
“嗡——!”
一股如同億萬根燒紅鋼針攢刺經脈的恐怖劇痛,毫無征兆地從四肢百骸深處炸開!遠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猛烈、更霸道!他全身的骨骼瞬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呻吟!背上的傷口如同被再次活生生撕裂,巨大的痛楚讓他眼前驟然發黑,喉嚨一甜,差點噴出血來!
皮膚下,那些奔涌的青紫色血管如同被注入了滾燙的鉛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凸起暴脹!它們在皮下瘋狂地扭曲跳動,勾勒出狂亂的圖紋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從咬緊的牙關中擠出。他身形劇烈一晃,整個人如同承受著無形的萬鈞重壓,雙腿膝蓋不自覺地彎曲,幾乎要一頭栽倒在地!
就在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源自自身力量的劇烈反噬幾乎壓垮的瞬間!
他手中緊攥著的那本呼吸法,本詳細描述了經絡運行路線的薄薄書冊,似乎感應到了主人體內那足以撕裂自身的力量洪流!
冊子內里某個復雜的經絡圖示,一條標注著“導引巨力,散于百骸,循中府、過云門、至天突……”的圖解線條,竟然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中自動點亮!
完全是無意識的求生本能驅使!在這內外交困、身體瀕臨崩潰的千鈞一發之際!
劉雨下意識地、極其艱難地提起一口氣,喉嚨里發出艱難的抽氣聲,同時腹中猛地一沉!幾乎是照著那腦海中莫名浮現的路線圖——“散于百骸”!拼命地將那狂暴欲裂的力量,按照圖譜模糊描繪的方向,蠻橫地、不顧一切地強行導向四肢各處!
粗糙!原始!毫無技巧可言!
但那股如同怒海狂瀾般的恐怖力量,竟真的在這一吸一沉之間,仿佛找到了一個泄洪的方向!雖然仍然如同蠻牛橫沖直撞,極其粗暴地沖刷撕裂著他的筋脈竅穴,但那最核心的、要將他瞬間撐爆的毀滅感,竟奇跡般地被暫時壓制、驅散了一點!
這口氣被他死死憋在胸口,如同一塊滾燙的烙鐵,沉重無比。
但這突如其來的、源自書籍的微妙感應與爆發性的自救喘息,終于讓劉雨在幾乎崩潰的邊緣,獲得了一絲極其短暫、卻又無比寶貴的喘息之機!他得以在那非人的痛苦中勉強抬起了頭,布滿血絲和混亂痛苦的眼睛,猛地望向院中那唯一的石屋!
屋門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開了。
一個身影背對天井,逆著屋內射出的光線,站在門框之內。
他身形并不特別高大魁梧,穿著極其利落、洗得有些發白的靛藍色勁裝武服,窄袖、束腕、扎褲腿,腰間除了一條樸實無華的牛筋帶,再無任何飾物。身影輪廓筆直、硬朗,像一把收入鞘中卻散發著森森寒氣的古刀。
正是這開門而出的身影,正是他的存在!
僅僅只是他的出現!只是他此刻靜靜站立在門口那個姿態!便成為了這座古拙小院所有沉靜與收束的中心!正是這道身影散發出的無形“勢”,如同定海神針插入風暴中心,才瞬間引動了他體內那顆果子狂暴兇戾的本源力量!
劉雨咬緊牙關,喉嚨里滾動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嘶鳴,拼命維持著那口強行引導巨力的氣息,目光死死鎖定那個逆光的身影。
那身影緩緩地、極其平穩地轉了過來。
一張刀削斧劈般的臉。皮膚是經歷過長久風沙烈日的古銅色,透著一股巖石般的硬朗和堅韌。線條冷硬,鼻梁挺直如同山脊,雙唇緊閉成一道毫無弧度的直線,下巴線條如同冰冷的鋼鐵。
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眼瞳顏色異常幽暗,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相直刺靈魂。里面沒有任何外露的情緒波動,只有一片冰封的、蘊含著純粹力量意志的極致冷靜和審視。這道目光落在劉雨身上,沒有任何輕視或憐憫,只有一種如同檢查鍛造劍胚是否合格的、近乎實質性的冰冷評估。
他站在那里,氣息沉凝如山,自身仿佛就是一個完美閉環的宇宙。這座小院的沉靜、光線、空氣的滯澀,都在以他為核心流轉。他那身看似樸素的裝束下,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感,但這力量被壓抑到了極致,如同冰層下涌動的暗流。
劉雨體內那股剛剛被強行驅散的果子狂暴力量,在這道冰冷卻又強大到無法想象的“勢”的壓迫下,竟然有再次爆發反撲的跡象!皮膚下的青筋又開始了更劇烈的鼓噪!
“哼!”
低沉的冷哼聲,如同兩塊巨石相互摩擦,毫無情緒地從那秦司馬緊閉的唇線中溢出。
這聲音不大,卻像是蘊含著某種無形但極其霸道的規則,精準無誤地鉆入劉雨耳中,如同冰水灌頂!劉雨只感覺渾身劇震,體內那蠢蠢欲動的蠻橫果力如同被無形的、巨大無比的重錘狠狠砸中!
“轟!”
一股遠比他自己強行引導時更順暢、更霸道、也更恐怖百倍的力量洪流,竟然被這一聲冷哼,直接從他四肢百骸的每一個角落、沿著尚未完全打通的細微筋絡末端,蠻橫無比地、強行打散!擠壓!碾壓!最終極其暴力地驅逐回他體內最核心、也是此前最狂暴不馴的那個點——丹田!或者說,那枚被他吞食的果子精華凝聚之處!
這感覺……就像是劉雨自己笨拙地嘗試用稻草去堵塞洪流,而這秦司馬,僅憑一道聲音,便如同手握神祇權柄,強行操控了這洪流的方向和形態!如同最高明的鑄劍師,以重錘打落燒紅的鐵胚!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從劉雨口中狂噴而出!如同絢爛卻凄厲的血花,灑落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
劇痛!
超越先前十倍百倍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他的所有感知!仿佛全身每一寸骨頭、每一絲筋絡、每一滴血肉都被強行打碎、又被硬生生地重新糅合!這種無法形容的痛苦,幾乎將他的靈魂都撕成碎片!
但在這股直達靈魂深處的劇痛風暴中央,一種奇異的“靜”卻油然而生!
那顆被強行壓縮回核心、原本如同暴躁兇獸般的果子精華,此刻竟然像被馴服的蛟龍,雖然依舊蘊含著恐怖絕倫的潛力,卻被迫蜷縮凝聚在那一點!不再狂暴地沖擊他的四肢經脈!
那股幾乎要將他從內部撐爆的恐怖脹裂感,在吐血的瞬間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身體被掏空、極其疲軟,但在疲軟到極致的深處、在那唯一保留的力量凝聚點,卻蟄伏著更純粹、更精煉、也更溫順?或者說,暫時被絕對力量鎮壓住的灼熱本源!
他身體劇烈地晃了晃,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膝蓋撞擊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額頭頂著冰冷的地面,嘴角還淌著溫熱的血跡,身體因為劇痛的余波和極致的虛弱在無法控制地小幅度抽搐。汗水如同小溪,混雜著血污滴淌下來。他用盡全力抵抗著眼前陣陣發黑的暈眩感,粗重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撕扯著灼痛的喉嚨。
他…僅僅是被這秦司馬看了一眼,哼了一聲。體內那股讓他差點灰飛煙滅的狂暴果力,就被強行壓制回了原點!雖然痛苦萬分,雖然虛弱欲死,但至少不會被撐爆了!
這就是力量嗎?絕對掌控一切的力量?!
劉雨伏在地上,巨大的震驚和那深入骨髓的痛苦混合在一起,讓他如同墜入混沌的冰窟,連思維都幾乎被凍僵。
那道冰冷、審視的目光,如同實質,如同寒冰鑄就的長針,依舊穩穩地釘在他蜷縮的身體上,沒有任何波動,似乎在等待著他接下來的每一個細微反應。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痛苦拉長。秦司馬如同石雕般靜立在門內,那沉凝如山的“勢”依舊籠罩著小院,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釘在劉雨近乎散架的軀體上,評估著這堆“廢鐵”最后的價值。
就在劉雨的意識在劇痛和虛脫的泥沼里越陷越深,幾乎要徹底沉淪時——
“噗——!”
又是毫無征兆的一口滾燙鮮血噴出!但這一次,混雜在暗紅血霧中的,竟有一絲極其微弱、幾不可察的暗墨色流光!它如針如電,瞬間刺透了院子里那近乎凝固的空氣,撞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點微不可察的焦痕!
這絲流光出現的瞬間,劉雨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電流猛擊,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遠比剛才噴吐出的氣息更精純、也更兇戾百倍的本源之力,不受控制地自他丹田最深處那點玄墨色結晶中爆發出來!
劇痛再次席卷!但這劇痛之中,卻混雜著一絲極其細微、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意志!不再是劉雨自身的意念,更像是那深藏玄墨結晶內的、屬于某種恐怖存在的殘余本性被短暫觸動,試圖掙脫束縛!這力量兇戾、霸道、充滿毀滅氣息!
劉雨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爆發出最后的、夾雜著絕望與不甘的掙扎之光。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拼命地、按照剛才那曇花一現的感悟——意志凝聚成絲,嘗試再次引動那絲下沉之力!
“嗡——!”
體內那點玄墨結晶劇烈地震顫起來!在劉雨這微不足道的意志絲線牽引下,配合著它自身那瞬間掙扎爆發的兇戾本性,一股遠超劉雨自身境界所能想象的玄墨色精純能量,竟不可思議地被他牽引出一絲!
“噗!”更加凝練、帶著暗墨光澤的能量氣柱狂噴而出!這一次,空氣都被灼燒得發出細微的爆鳴!劉雨如同被徹底抽空了所有,眼前驟然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前撲倒,再無聲息。
整個小院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過了足足十數息。
始終紋絲不動、如同磐石般的秦司馬,緩緩地點了點頭。動作輕微,幅度幾乎不可見,卻透著一種對既定結果的最終確認。
他身上的“勢”收束了幾分,不再像之前那樣如同萬丈深淵懸于頭頂。
他緩緩抬起右手,極其自然地、對著院門的方向,屈指一彈!
“嗡!”
一道細若毫毛、近乎透明的氣勁無聲無息地射出,精準無誤地穿過空氣,沒入院門某處。
“吱嘎——”
沉重的院門應聲緩緩向內開啟一條縫隙,門外甬道上肅立守衛的身影透入一絲緊張的氣氛。
做完這一切,秦司馬收回手指,目光重新落在昏死過去的劉雨身上,聲音低沉平靜,恢復了那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抬下去。傷愈前,不必動彈。”命令簡單直接,是對門外守衛下達。
門外立刻傳來兩聲低沉的“喏!”以及迅速靠攏的腳步聲。
就在守衛即將踏入院門之時。
已經昏死過去的劉雨,身體似乎因這句命令而產生了極其微弱的應激性抽搐。秦司馬的目光在他臉上那混合著痛苦和一絲茫然失神的血污間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他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是冷的,卻多了一絲驚訝,“醒后去山中殺掉蛇妖,取下內丹,我會告訴你一切。”
院門被守衛徹底推開,兩名甲士肅容步入。秦司馬不再言語,身影如同融入陰影,悄然向后退去半步,徹底隱入石屋更深的黑暗之中。那扇沉重如墨的石門,“嘎吱”一聲悶響,在他身后緊緊閉合。
只剩下院中昏迷不醒的劉雨,以及兩名訓練有素、沉默將他架起的守衛。守衛的甲胄摩擦聲在寂靜的小院中異常清晰。
“全是謎語人。”劉雨在昏倒前,最后吐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