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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樹洞 (2)

  • 浮夸
  • 沈熹微
  • 2911字
  • 2013-08-02 19:07:05

同安。柴向南大聲喚我,張牙舞爪的樣子還是沒有絲毫的生疏。他嫌我慢,大步回身過來,親密而粗魯地攬著我的肩,依然胡咧咧地對我大呼小叫。只有細看才會發現,七年以后,柴向南的笑容平和了許多,走路的步子也懂得下意識地慢下來遷就我。我跟著他,有些亦步亦趨,一絲不切實際的溫暖晃過去,眼眶有些濕。

我住哪?坐進他的車,我還有不真實的感覺。

我家啊。柴向南說,仿佛理所當然。

你一個人?我小心地問。

還有一個,你認識。

還有一個?我迅速在心里篩選,應該是貝小湖吧,這么些年,聽說他們還在一起,號稱當年同學里碩果僅存的模范情侶,但貝小湖不是在上海工作么……我理不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頭緒,茫然地望著柴向南的側面,他歪歪地睇了我一眼,斜起有些曖昧的微笑。他說,別瞎想了,先告訴給你有個準備也好,是阿良。

許良?我不可置信地問,他點頭。

MY GOD。我翻了個白眼。

許良是我的第一個男友。高中。名義上我們是彼此的初戀,但我一點也不喜歡他。那段草率的戀情只維持了一個月便告吹,分手的時候他哭了我也哭了。他哭的大概是自己的付出并沒有得到過真誠的回報,我哭的卻是因為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損人不利己的蠢事,傷害了一個真心喜歡我的男孩子,還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地揮霍掉了自己的初戀,我們甚至連親吻都不曾有過。那以后許良便和我斷交,偶爾狹路相逢,我總是心虛地躲避著他又惆悵又怨懟的表情。高中畢業以后,我被父母接去了廣州,至此便再也沒有見過許良。

天知道這兩個家伙怎么搞到一起?

為了掩飾心里的起伏,我和柴向南開玩笑:你倆不是GAY吧?

一記爆栗敲過來,他還不解恨,惡狠狠地揪著我的臉問,你丫腦袋被門夾了?

我疼得尖叫起來,然后又是一陣瘋笑。就是這個樣子,柴向南霸道的樣子,兇巴巴的樣子,他被我氣得齜牙咧嘴地將車開得像要飛起來,前方的天空低低地壓在頭頂,視野一片開闊。打開車窗,成都熟悉的、濕潤的風呼啦啦地吹進來,我看了看這個久違的城市,又看了看旁邊這個久違的男子。柴向南,我真快樂。

來成都之前,我獨自在家看《奮斗》,一個人在別人的劇情里哭哭笑笑了半天,然后像抽筋一樣激動地發信息給柴向南說,我真想和你一起打臺球、喝啤酒,在無人的大街閑逛到半夜。他爽快地回復說,來吧來吧,咱們一起LOFT。

不想第一夜就喝了個爛醉。

柴向南坐在地上四處摸索著找打火機,許良半個身子掛在沙發腳,我搖晃著酒瓶子,儀態全無地趴在桌子邊上,像個瘋婆子那樣笑嘻嘻地反復說著,許良啊,要是早知道你現在會出落成花樣美男一個,我當年肯定說什么也不撒手,真是悔不當初。那廝瞇著眼睛,一副色迷迷的表情,做勢就要撲將過來,口里還含含糊糊地喊著,初戀情人,干脆咱們舊情復熾?

啊—— 許良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柴向南的長腿絆倒了他。

三個人都在笑,三個人都清楚,說得出這樣的話,是彼此的心里都再無芥蒂。

后來不知是誰將我移至床上睡去。渾渾噩噩之中,仍有夢境反復,依然還是少年時。年少的我、柴向南、許良還有貝小湖,四個人坐在深冬的陽光下瞇著眼睛曬太陽,日光像一雙溫暖的手捂在眼睛上,帶來舒適而又微微不安的愉悅。我輕輕地將眼虛開,透過一片朦朧的藍光,我看到柴向南和貝小湖的嘴唇安靜地碰在了一起。他們都微笑著,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于是我也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玫瑰色的夏日夜晚,回家的路上,柴向南的興奮喜形于色。當我不耐煩地打斷他,告訴他我答應和許良交往時,他的笑容也沒有退掉絲毫,反而拍著我的肩膀開了好些不合時宜的玩笑。我諾諾地應著,心里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時候,也不是沒有心懷憂戚。只是我也明白,之所以能夠沒心沒肺地對待,無非是因為不愛或者愛得不夠深。比如我對許良,再比如柴向南對我,始終都沒有辦法勢均力敵,所以在離開成都以后,我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刻意和過去的生活切斷聯系,只將自己放逐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過著富足無憂的日子,看似美好實則空洞。我實在不想承認,所有在清醒的失眠中忽然就掉下眼淚來的夜晚,我心里想的,全都是柴向南。

模糊中天光有些發白,我聽見自己在記憶里漸漸熟睡至抽咽。

上午醒來他們已經不在,客廳里是宿醉后的狼藉,陽光像一把玻璃碎片明晃晃地散落在碗碟之間。我走進洗手間,在柴向南的杯子里發現了那把和我一模一樣的藍色牙刷,那是前年他來廣州出差的時候我買的。他喜歡的顏色和款式,他喜歡的牌子,我縱然并不欣賞,卻依舊固執地和他用著同樣的飾物。牙刷三個月就應該更換一次,而他竟然還用著。

看著已經毛躁得向四周不規則散開的刷頭,和因為時日太長而褪成淡淡顏色的手柄,往昔如潮在心里橫沖直撞,我含著滿嘴清涼的泡沫,很平靜地原諒了柴向南曾對我所有過的忽視和漫不經心。

夏天放肆而劇烈地持續著,柴向南和許良每天下班回來總是一副快被曬成咸魚干的樣子,兩個人橫在沙發上,拉松領帶,對著我做的清粥小菜夸張地感嘆他媽的這才是真正的人生。我微笑著走到廚房去拿碗筷,柴向南不知何時從后面跟上來,冷不丁地輕輕摟了一下我的腰,在耳邊說了一句,同安,你真好。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應該大叫一聲打色狼,然后將他狠狠推開。這是少年時柴向南經常捉弄我的方式,他還會說,同安,你的腰真粗,你的背怎么硬邦邦的,簡直像個男孩子。說完便大聲地笑,典型的占了便宜還賣乖。我很想轉身馬上推開他,可是那耳語的溫度卻讓人遲疑,柴向南的手不放開,我站在水槽前胡亂地沖了幾秒鐘,心神不定地回頭將沾滿清水的雙手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抹了抹,這才將一臉壞笑的他不著痕跡地支開。

要說你們倆不像一對兒,上帝都要給我一耳光。許良懶洋洋地靠在門邊,半認真半調侃地說。

滾!你可別想方設法地離間我們純潔的男女關系。柴向南轉頭向我說道,他這叫嫉妒,絕對的。

我抱手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斗嘴。許良說不過柴向南,孩子氣的圓臉上時不時地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紅暈急急地跑過,柴向南見狀,越發地湊過來和我親近去逗弄他,許良虛張聲勢地要過來保護我,最后柴向南被我們合力用鍋碗瓢盆作武器趕了出去。還沒有吃飯呢,廚房里已經是一片混亂,我蹲在地上揀鍋鏟,笑得直不起身。

許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同安,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還是愛他。

像一道潔白閃電急速劃過深夜的田野,周遭忽然安靜下來,只有空氣在無聲中清脆地斷裂。我仰起頭茫然無措地看著許良洞察一切的神情,絲毫沒有辯駁的力氣。過了這么多年,這句話終究被說出來,這一瞬間,我看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白光籠罩的田野之間,四下都是蒼茫的黑。閃電轉眼便消失,黑暗也終會被天光交替,而我只看到自己的內心,于倉皇之間被許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驟然洞明,它怯懦而卑微。

是的,我是愛他的,愛得不動聲色,愛得小心翼翼。

我愛他,所有人都知道,唯獨他不知。

許良的表情像極了在廣州時請我留下來的鄒一帆,我有時厭惡那種了然于心的聰明,有時卻感動。比起沒心沒肺的柴向南,他們的確是真正地為我付出過時間和耐力,去揣測我的心。他們永遠不會像柴向南那樣,在給我留下肆無忌憚的傷口之后,還能若無其事地回來找我,嬉皮笑臉地說誰叫你是我的紅顏知己。

我深吸了一口涼氣,鎮定地站起來,不解釋不掩飾,從容地將碗筷端出去。許良跟著走出,也是一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木然表情。柴向南問我為什么不說話,我說被你們吵得累了。低下頭,將臉埋在飯碗里,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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