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戰打了整整兩個月,承軍雖取得了初步的勝利,可也不過是險勝而已,仍是損失了不少士兵。秦振北心下苦悶,可一想到那個人,他的心情便忍不住好起來?;氐匠兄荩踔炼歼€來不及換下一身布滿風塵的戎裝,便急急往楓橋奔去。
見到秦振北回來,金玉整個人臉色都變了:“三少爺…”
秦振北并未發覺她的異樣,直接往二樓走去。
“三少爺!”金玉急忙喚住他。
秦振北這才停下腳步,有些不耐:“什么事?”
金玉緊張不已:“小姐,小姐她…”
秦振北頓時面色微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金玉咬咬牙,狠下心道:“在您離開的第二天,小姐她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孩子…孩子沒了…”
猶如晴天霹靂。
先是難以置信,緊接著便是無法遏制的怒火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吞噬了秦振北的理智。她到底還是狠心殺了他們的孩子!她到底還是做了這樣把他逼入絕境的事!
他沖進房間時,安歌正在睡覺,而奶媽正陪在她身邊。
“出去?!鼻卣癖敝钢T口,對奶媽道。
奶媽站起身來,也不示弱:“你這是什么意思?”
秦振北便讓韓東盛進來:“請她出去?!?
韓東盛看了奶媽一眼:“請吧?!?
奶媽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韓東盛沒法子,只好架了她離開。奶媽被韓東盛架著出去,嘴上仍舊罵著:“你這個瘋子!瘋子!”
安歌這時已被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到這一幕時,整個人瞬間便清醒了過來,忙下床撲了過去:“放開我奶媽!”
秦振北則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把她甩到床上:“關門!”
奶媽連忙用力掙脫束縛,想要沖進來保護安歌,奈何卻被韓東盛死死扣住,動彈不得,只好喊破了嗓子:“你這個殺千刀的!你會遭報應的!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則我老婆子跟你沒完!”
韓東盛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才拉著奶媽下樓:“不要白費力氣了。你們總該知道,把三少逼急了,對你們沒有半點好處。安姑娘既然敢這么做,就應該會想到今日這樣的結果?!?
奶媽又是疑惑又是憤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韓東盛道:“我的意思相信你該是明白的。難道還需要我說得更直白一些么?”
奶媽瞪大了眸子,顯然是怒極了:“他的良心是被狗給吃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最心痛的人不是他,而是小姐!他還那樣誤會她!這個畜生!畜生!”
屋子里,被摔在床上的安歌正要掙扎著爬起來,秦振北卻如一座大山般狠狠壓了下來,將她牢牢束縛住。他的眼眸如炬,像是要把她燃燒殆盡。聲音又似萬年寒冰那般,幾欲凝固她的血液:“你越是不想給我生孩子,你越是覺得恥辱,我便越要讓你承受這樣的恥辱!”
安歌恨恨地瞪著他,眼淚滾滾而落,眼底哀傷與倔強同時浮現:“是,我就是覺得恥辱,所以我寧死也不會讓這樣的恥辱存在!即便你再讓我有了孩子,我總還是會把他弄掉!我總不可能給你生孩子!”
“那你便試試看!”秦振北狠狠吻住安歌的嘴唇,并伸手捏住她的下頜
秦振北一手將她的雙手扣住,舉過頭頂。一手則將她的睡衣撕開,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游移。
安歌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眼淚也掉得更洶了:“秦振北,生生世世,我都恨你!”
“能被你記著生生世世,我秦振北這一生也值了!”秦振北的吻一路向下
“休想!”
自那日以后,秦振北便去了軍營,再也沒有回到楓橋別墅。一個月后,失去音訊許久的秦瀚海突然回來了,只是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再也沒有了從前那樣的傲然風采。如今看來,他倒不像是叱咤江北十幾年的秦大帥,不過就只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也需要親人,需要溫暖。
見到秦瀚海,秦振北直接朝他跪了下去:“父親!我以為…我以為你…”失去他的音訊已久,秦振北一度以為,父親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如今這一見,倒產生了一種失而復得的珍視。從前他都沒有好好跟父親說過話,總是讓他失望,讓他煩擾。幸好,上天還能給他贖罪的機會。
秦瀚海看了秦振北許久,最后卻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已經好了。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好好鍛煉你一下??赡憬K究還是做了傻事。我從小教育你的話,你都忘了嗎?男兒當以報國為己任,沉溺于兒女私情,毀的終究是自己?!彼哪抗庠俨凰茝那澳前阆?,反而多了一分老者的溫和與從容,“從前,你母親也是不愛我,至死,她都不曾愛過我。我與她相互傷害了一輩子,害苦了她,也害苦了我自己。”
秦振北猛然抬眼看著他,對于秦瀚海竟然會跟他說這些而感到萬分吃驚。從小到大,父親都是嚴厲的,連笑容都少見,他們父子之間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可是今天,他竟然一改往日嚴肅的形象,跟他說了這些心里話。
秦瀚海又道:“經過這次生病,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我才恍然大悟,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若總是拘泥于得不到的東西,那這輩子你都會被困在泥棗之中,不能自拔。唯有早日放手,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安歌那個孩子,性子像極了你的母親,不愛便是不愛,無論你怎樣強迫她,她都不會妥協。所以,哪怕我跟你母親夫妻一場,也養育了四個孩子,你母親的心卻還是沒有一日給過我。到了最后,甚至還恨著我,恨我當年的強勢。到如今,回想起來,年少時的種種,何其可笑又可悲。毀了別人的一生,更毀了自己的一生。”他語重心長地說,“老三,你的性子我知道,甚至比我年輕那會兒更癡更倔。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秦振北的眼眶已經紅了,極力忍住了眼淚。這一場強迫而來的愛,終是讓他心力交瘁:“父親,對不起,我讓您失望了…”
一旁的李彥青忙道:“大帥,此次渝州之戰,若不是振北的英明決斷,只怕我們勝不了湘軍。他是您的兒子,到底是虎父無犬子?!?
秦瀚海并不順著他的話夸贊秦振北,而是道:“你還年輕,做事難免過于沖動。還是先回德國,把剩下的學業完成。我從前那樣待你,也是希望你能夠成材,希望你不要怪我。等你學成歸來,我便把這承軍交給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看著秦瀚海眼中的殷殷期望,又想著安歌那樣狠心對待他們的孩子,并且趙添陽已死,他再也沒法維持這份威脅而來的感情,秦振北忍住淚,認真而堅定地說:“過幾日,我便回德國去?!?
秦瀚海點點頭,將他扶了起來:“去收拾收拾,越早離開越好?!?
秦振北離開后,秦瀚海終是忍受不住,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大帥!”李彥青連忙將他扶到沙發上,并迅速拿出藥丸給他吞下。
秦瀚海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住:“不要告訴老三?!?
李彥青眉頭緊鎖:“可這也瞞不了多久,振北遲早會知道?!?
秦瀚海輕輕擺擺手:“至少這兩年,不要讓他知道。他不能再留在這里。再這樣下去,他和安歌兩個人,只會互相折磨至死。唯有讓他離開,這段孽緣才能徹底了結。”
李彥青輕嘆口氣:“的確,總不能讓往事重演?!?
秋去冬來。如今已落了今冬的第一場雪,窗外的枯樹上掛滿了白雪,蕭蕭瑟瑟,像是再也沒了生機。安歌站在窗前,猶如一只被困住的小鳥,永遠都飛不出秦振北為她打造的金絲籠。
奶媽拿了一件大衣過來為她披上,滿眼心疼:“那個沒良心的,說走就走,真就對你不管不顧了。如今又把你困在這里,你說說,這還有什么天理了?”
安歌依舊看著窗外,只喃喃道:“他走了更好,我從來就不愿見到他。奶媽,這一生,我有你就好了?!?
奶媽聞言便落了淚:“我若是到了陰曹地府,真是沒臉去見老爺夫人了?!?
安歌輕輕搖了搖頭:“奶媽,你不要這樣說。如今,我什么都沒有了,只有你還在我身邊,這已是對我最大的安慰了?!?
正說話間,卻見一人進了屋。奶媽的聲音是明顯的驚喜:“大帥,大帥回來了!”
安歌猛然回首,見到秦瀚海時,她方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瞬間傾瀉。她好怕自己看得不太真切,便又仔細看了一眼,這才上前抓住他的雙臂,跪了下去:“舅舅,舅舅…”
秦瀚海滿臉愧疚:“孩子,你受苦了?!?
安歌已是泣不成聲。
“是舅舅對不起你,等再過幾年,我便去陰間跟你的父母請罪?!鼻劐⑺隽似饋恚鞍矁?,舅舅只問你一句,你果真是鐵了心不跟你三哥么?”
安歌緊緊咬住了下唇,并不說話,卻是滿眼倔強。
秦瀚海心下已是了然,便也不再勸說:“你父母都已經不在了,舅舅也希望你三哥能夠好好照顧你的下半輩子,可惜他沒有這個福分。你不要恨你三哥,你恨著他,苦的是你自己。舅舅放你離開,以后,再也不要回來了,不要再讓你三哥看到你。你可明白舅舅的苦心?”
安歌的眼淚此刻已如決了堤一般,無法止住。
重獲自由以后,安歌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買了一名婢女去了趙添陽家里。
那位于深巷里的老屋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坐落在常年不見陽光的地方,在這寒冷的冬天,更顯陰冷。這里原本住著一對相依為命的祖孫,而如今,只剩下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孤苦無依。
見到安歌時,趙老太太蒼老的臉上滿是驚喜,抓住她的手便道:“小歌,你來啦!你都已經好久沒有來看奶奶了。這幾個月,你都去哪里了?”還未等安歌開口,她便又問,“對了,你見著我們家陽陽了嗎?他都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他要出門,從來都不會這樣一聲不吭的,這次也不曉得是怎么了。”
安歌心下絞痛,直想大哭??伤荒茉诶咸媲奥錅I,她只能用謊言來換得老人家的心安:“添陽他其實是去參軍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只是他不敢告訴您,怕您擔心,所以才偷偷去的?!?
“什么?他去參軍了?”趙老太太一臉擔憂,“都說戰場上子彈無眼,陽陽這萬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個孤老太婆可怎么辦哪!”
“不會的,奶奶。”安歌握緊了她的手,“添陽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他曾說過要娶我的,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趙老太太這會兒才終于笑了:“你說的對。從小到大,陽陽他都不會撒謊的?!?
安歌只怕自己快要忍不住,忙道:“奶奶,我可能也要出門一段時間,暫時沒法來看您。我給您帶了一個人來,以后,她會照顧您的生活起居的?!彼泻糁砗竽敲臍q的丫頭,“云兒,老太太就拜托你了?!?
那名叫‘云兒’的丫頭長得也甚是乖巧,忙用清脆的嗓音應道:“小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老太太的。”
趙老太太本欲拒絕,可安歌只對她說了聲‘奶奶,再見’,便立刻轉身跑了出去。剛拐過巷子,那眼淚便如雨般落了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