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好不容易得了閑，秦振北便按捺不住要回楓橋看那日思夜想的人兒。韓東盛勸他留在營中好好休息，他也不聽，非得連夜往回趕。抵達(dá)別墅時，天都已經(jīng)亮了。

“那人是？”韓東盛指著大門前的一名男子。

秦振北聞聲望去，只見此刻緊閉的大門前正站了一個學(xué)生打扮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jì)，卻呈現(xiàn)出一身十足的剛正之氣。此刻他那雙原本明亮的眸子已失了往日的神氣，只死死盯著秦振北所坐的車子不放。

秦振北一眼便猜出了那個人的身份，不由心下一緊，眼眸也瞬間冷了下來：“還能是誰？”

“三少。”韓東盛自是也猜出了那人的身份，心下著急，忙喚了他一聲。秦振北卻并不理會，直接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見到秦振北，趙添陽便瘋了似得吼道：“安歌在里頭對不對？你把安歌還給我！”

秦振北冷笑道：“還給你？安歌本就是我的女人，何來還給你之說？”

趙添陽怒到眼睛都紅了：“她不可能變心！一定是你用卑鄙的手段強(qiáng)迫了她！你們這些軍閥，從來就不會為百姓的生死安危考慮，只會利用自己手中的權(quán)力來壓迫我們！”

秦振北并不想與他多說，此刻已掏出手槍，指著他的腦袋：“你馬上給我離開，否則，信不信我一槍嘣了你！”

話音剛落，卻聽‘砰’地一聲，那子彈瞬間便射穿了趙添陽的腦袋，鮮血從他的額前炸開，他整個人緩緩倒了下去，只是眼眸依舊死死地瞪著某個方向，不能瞑目。

秦振北整個人瞬間就呆住了。韓東盛先反應(yīng)過來，立刻朝四周吼道：“是誰開的槍！”

周圍的士兵卻都面面相覷，沒有人站出來承認(rèn)。

秦振北舉槍的手像是定格在了空氣中。一直以來，他都是恨不得趙添陽死的，可如今他真得死在了他面前，他心里卻并沒有想象中那樣舒坦。腦海中驀然想起了那張梨花帶雨的絕望面龐，倘若，倘若她知道趙添陽已經(jīng)死了，會不會…

沉思間，卻有一人如風(fēng)一般撲了過來，卻不是撲向他，而是撲向死去的那個人。

只見安歌將趙添陽死死扣在懷中，她的雙手染滿了他的血，顫抖地?fù)崦哪槪槐橐槐榈啬钪拿郑骸摆w添陽…趙添陽…你不要再跟我開玩笑了，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可趙添陽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那聲聲悲涼的呼喚，終究沒能喚醒那個永遠(yuǎn)沉睡的人。

安歌就那樣抱著趙添陽哭了許久，從低聲落淚，到嚎啕大哭。她哭得那樣悲愴，那樣絕望，聲聲如利刃，刀刀劃在秦振北的心上。秦振北就那樣望著她，仿佛在望著一個此生再也觸碰不到的珍寶，心痛的同時更多的還是驚慌，他知道，他終究還是要徹徹底底地失去她了…

許久，安歌終是抬眼，猛然看向秦振北，眼中染滿了切入骨髓的恨意。

秦振北迎著她的目光，心瞬間就凍成了冰。

“不是…”韓東盛在一旁看著，就要開口解釋，卻被秦振北給給制止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擅于解釋之人，更不屑于去解釋。而且他深切地明白，此時此刻的解釋對她來說不過就是無恥的狡辯罷了。他已然從她的眼中看出，她不信他。

安歌小心翼翼地將趙添陽放到地上，而后緩緩站起身，含著無盡的恨意瞪著秦振北，她的目光就猶如一把利刃，將他片片凌遲。她顫抖得張開嘴巴，說出的話更是在秦振北心上狠狠捅了一刀，鮮血飛濺：“秦振北，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她決然一笑，如一只瀕死的蝴蝶，轉(zhuǎn)身便往圍墻上撞去。

“安歌！”秦振北以疾風(fēng)之速擋在了墻前，被她狠狠一撞，卻只是輕輕咳了一聲，下意識地便問，“你怎么樣？”

“滾開！”安歌恨恨地瞪著他，發(fā)瘋般吼道，“你阻止不了我，我總是要死的！”

秦振北將她牢牢制服住，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明明心如刀絞，臉上卻佯裝十分平靜：“就這么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了你的仇人？你還沒殺了我，怎么可以死？”

“三少…”韓東盛睜大了眸子，一時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秦振北又大聲說了句：“活著，才能替你的心上人報仇！”

心底的悲傷終是排山倒海地涌出來，夾雜著那強(qiáng)烈無比的恨意，如惡魔的爪牙一般將她無情地吞噬。安歌一時忍受不住，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秦振北抱著她，伸手理了理她凌亂的頭發(fā)，隨后對身后的士兵道：“送小姐回房。”

待安歌離開之后，秦振北終是忍不住，喉頭一熱，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三少！”韓東盛連忙掏出手帕替他擦拭血跡，心下十分不忍，“你這又是何苦…”

秦振北卻是淡淡一笑：“只有恨著我，她才能活得下去。我只要她活著。”

趙添陽死了，從此以后，在安歌的世界里，便再也沒有了陽光。她呆呆得靠在床頭，一雙眼睛雖在看著窗外，可映在她眼睛里的卻并不是窗外的風(fēng)景，而是趙添陽帶笑的臉龐。那樣明媚陽光的笑臉，卻從此再不會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她永遠(yuǎn)失去了她的太陽…

槍雖是秦振北開的，可分明就是她間接害死了他！罪惡的人何止是那個殺人兇手，更是以愛的名義置他于死地的她！可她總不能讓他白白死了，她總要為他報仇，殺了秦振北，更要?dú)⒘怂约海?

書房的燈光有些昏暗，秦振北的身軀也在那昏暗的燈光中更添蒼涼。聽到腳步聲，他連頭都沒抬，只問：“查出來是誰開的槍了么？”

“都查過了。”韓東盛肯定道，“不是我們的士兵。”又道出了自己的猜想，“會不會是扶桑人？”

秦振北輕輕搖了搖頭：“既然我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跟他們合作了，他們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風(fēng)險。這件事，必須徹查！”

韓東盛有些不解：“三少，那趙添陽本就該死，如今不是正好？咱們又何必…”

秦振北打斷他的話：“這件事，恐怕沒那么簡單。我倒要看看，是誰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兇，還能撇得一干二凈的！”

“是！”韓東盛了然，立即行了個軍禮。

承湘二軍到底還是控制不住暗潮洶涌的局面，在初冬的某一天開了戰(zhàn)。軍中無帥，秦振北便只好臨時掛帥，領(lǐng)軍前往前線，與湘軍展開激烈的決戰(zhàn)。

在動身前往軍營的前一天晚上，秦振北猶豫許久，終于還是進(jìn)了安歌的房間。

多日不見，她又瘦了許多，他已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太過在乎她，可當(dāng)見到她時，他終究還是心疼了：“哪怕是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吃飯。”

安歌的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甚至都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默默間，眼淚便已落了下去：“你在我面前，不怕我殺了你么？”

秦振北看著她的側(cè)臉，似乎想從她的臉上找到什么，半晌，終是笑：“終有一日，我會把我這條命賠給趙添陽，但不是現(xiàn)在。請你耐心地等著，等著我從你生命中永遠(yuǎn)消失的那一天。可只要我活著一日，便不會輕易放了你。”

安歌咬緊了下唇，身子也開始微微顫抖：“為什么，非我不可？”

秦振北輕輕勾唇，笑容雖冰冷，可眸中的溫度分明，無可遮掩：“因為，我就是喜歡折磨你。你要怪，就怪上天為何讓我遇見你。又或者說，遇見你，為何要讓我愛上你。”

安歌深深吸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回過頭來看他了，可眼中的恨是那樣濃烈，好似這輩子都不會再消散了：“秦振北，我總會殺了你。”

秦振北心中一痛，眼眸沉了沉，唇角卻仍是笑意分明：“若我還能活著回來，我便讓你殺。”

晚些時候，他命人送了一些書進(jìn)來。原是從前在秦府時，他送給她的那些。她仍舊是只翻開那本《紅樓夢》，只見扉頁上寫著一行英文字母：“Meeting-you-is-my-greatest-fortune.”

原來從前的她看不懂，如今在學(xué)校學(xué)了英文，這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遇見你，何其有幸…

可遇見他，卻是她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多么希望，從來就沒有來過承州，從來就沒有遇見過他。若是那樣，她無論受了怎樣顛沛流離的苦，都不會有現(xiàn)在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