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陰霾散盡春回大地,父子相爭不歡而散（下）

大家正說笑，大劉背著手踱了過來，他頭發花白，背微駝，人未進門話先到：“燕子回來啦！”進到屋里又打趣說：“一家人都來這兒蹭飯啦。”他的話又惹來一陣笑。

飯菜都上了桌，屎蛋這才夾著公文包一路打著手機過來。他來之前劉嫂就說，一會兒屎蛋來了大家可不許叫他小名屎蛋了，要叫大名劉振中，為這事他在家里沒少發過火，說都這么大了還喊屎蛋，挺難聽的，弄得他在外邊好沒面子。劉嫂說，當年給他取這小名時只圖賤點好養活，哪管好聽不好聽。現在的屎蛋經營著虬河上的一家采沙公司，光采沙船就有四五條，手下的幫工有好幾十人。

正說著屎蛋，屎蛋就進了門。桂花一家人都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喊“劉總”，樂得屎蛋露出被煙草熏黑了的大板牙。他對燕子說：“公司里事太多，有失遠迎，哈哈哈……有失遠迎，還望燕子多多包涵。”屎蛋故作出來的文縐縐的話讓大家都憋足了笑，燕子用手中的紅氣球朝他頭上打去說：“你這個臭屎蛋，少來這一套！”屋里頓時爆出一陣猛笑。

老吳搬出一壇陳釀米酒，說：“燕子回來了，大劉一家也過來了，今天是好事扎堆，桌上不論大小都得喝。”他給每人杯里斟滿酒，大家都站起來高高地舉起了酒杯。正準備致酒辭，就在這時，振華的手機響了，他放下酒杯起身到門邊去接聽電話，一會兒過來說有事要先走了。大劉端起的酒杯遲遲沒放下，嘀咕道：“不是這個有事就是那個有事，過年都歇不下。”振華見老爸不高興，趕緊陪著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鎮長助理是身不由己，鎮長一發話，我哪有飯吃哪有覺睡，這不，縣長來檢查工作了，我還敢不去？”振華說得也是在理，振華現在是鎮長助理，在鎮領導班子里算是最年輕的，很有上升空間，縣長來檢查工作，這樣的大事怎敢怠慢，父親大劉也就沒再言語。

振華走后，桂花張羅繼續喝酒，大家把放下的酒杯重新端起，桂花來了段祝酒辭，說：“給大家拜個早年，祝大家新年好，祝兩家人永遠和和美美，祝劉總的公司興旺發達，祝振華官運亨通。”燕子補充說：“也為老爸老媽、伯伯和伯母身體健康干杯！”大劉又加了一句說：“還要祝燕子學業有成，將來找個好工作，祝桂花的超市生意紅火，再祝老吳麻將桌上常勝不敗。”致辭完畢，大家高高地舉起酒杯，剛要喝，酒杯還沒碰到嘴唇，忽然聽到一種怪腔怪調的女聲：“哥哥，有您的電話哦，哥哥，有您的電話哦”，大家正納悶是誰的手機鈴響，屎蛋卻笑著從兜里掏出手機，把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大家說笑聲小點，便去門邊接聽電話。

大家收住了說笑，放下酒杯，靜靜地等待屎蛋打電話。

幾分鐘后，屎蛋打完電話回到桌邊，表情凝重。

大家重新舉杯，再次祝辭，剛準備喝，那個怪腔怪調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幾次三番后，大劉終于沉不住氣了，把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臉色鐵青。大家都被他這個舉動驚呆，劉嫂在桌子底下一個勁地拽丈夫的衣角，讓他千萬別發火，以免壞了大家的興致。大劉哪里聽得進，厲聲訓斥兒子道：“不是不讓你做生意，眼見就過年了，該放的要放一放，親情也得要，吃個飯的工夫，離了你地球就轉不動啦！”

兒子屎蛋陪笑說：“爸，你光知道過年了，我這里出了大事，我的一條采沙船讓人家給撞了個洞，下面人說是給客運公司的船撞了，他們客運公司這會兒正是賺錢的好時光，船上裝的人都摞了起來，只顧掙錢卻不顧了安全，我的一條船就是十幾萬，我能不急？就是打官司我也要讓他們賠。”

“我當是天塌下來了，不就是一條破船被撞了個爛洞嗎？就不能讓下面人處理處理？”大劉仍拉著臉。

“事關錢的問題，誰處理我也不放心呀。”

“吃完飯再處理就不行？”

“等吃完了飯，黃花菜都涼了，你沒聽說時間就是金錢嗎？”

兒子三番五次的提到錢，大劉氣不打一處來：“錢錢錢，你就知道錢！就沒有比這更重要的啦？”

“爸，這世道沒錢哪能成，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寸步也難行啊。”

“我就不信這一套，掙錢就可以不吃飯不要命了？就可以不要親情了？”

“沒有錢哪來的命，你看那些得重病的人，沒有錢哪個留得住命？現在有了錢什么都能買到，你沒見六十多歲的老頭娶二十來歲的姑娘，不就是有錢么？”

“混帳！”大劉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桌上的酒杯震得直晃蕩，“我就不信錢能買到命，得了絕癥照樣死，錢能買到姑娘不能買到姑娘的心，我看你這幾年是變得越來越不像樣了！”

父子倆你來我往的越爭越激烈，劉嫂、桂花和老吳都放了酒杯來勸。

燕子拉著屎蛋，讓他別再回嘴，讓讓老父親，屎蛋小聲嘀咕道：“人老了，滿腦子都是些過時了的老觀念。”

大劉聽見了這句話，氣得眼冒金星，用手指著屎蛋的鼻尖說：“好啊，你小子翅膀長硬了，敢講老子過時了，想當年不是我們這些人流血犧牲，哪有你現在的好日子，現在你倒來教訓我了。”

和父親一樣倔的屎蛋仍在回嘴：“就是個死腦筋！”

只聽“乓”的一聲，一只酒杯被大劉狠狠地摜到了地上，酒杯四分五裂，杯中殘酒四濺，“滾！你給老子滾！”大劉指著屎蛋厲聲呵斥道。

劉嫂使勁拽著大劉，怕他耍老脾氣動粗。桂花和老吳也過來幫著摁住大劉捏緊拳頭的手，勸他息怒。屎蛋甩開燕子，氣沖沖地從椅背上拿起西裝外套，把手機合上，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好，我滾，我滾總行了吧。”

屎蛋走了，酒也沒法喝下去了，劉嫂拽著大劉回家，好生生的一場飯局硬給父子倆給攪黃了。

父子倆雖攪黃了一場飯局，卻沒法攪黃兩家人親密和睦的關系，除非有比父子倆吵嘴更為嚴重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