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老油坊樂極生悲,苦難中啼笑皆非（上）

話說大劉和強子二人興沖沖來榨油，卻狹路相逢遇到董胡子和王疤瘌二人，不覺好生晦氣，但暗地里下了槍上的撞針，讓槍變成了啞巴，又覺得好笑。大劉挑起擔子重新上路，忽閃著扁擔，如腳踩風火輪，不多時便來到老油坊門前。

老油坊是鎮上先人們建造，與這座鎮子有差不多長的歷史。從建成起，每到榨油旺季，鄉鎮及臨近村子里的油茶都拿這兒來榨，人們挑著茶籽，擔著被卷兒結伴而來，排著長隊等榨油，油坊內外熱鬧非凡。現在大劉和強子擔來的是尾茶，是別人收過茶籽后揀的零星茶籽，榨油旺季已過，油坊內外的景象也就大為不同了。

兩層木結構的油坊在荒涼的河邊上顯得異常冷清，只有河水中轉動的那架水輪顯示出了一些生氣。還沒到油坊，老遠就嗅到一股陳年油香，百多年來，油坊里的每一寸土都飽浸了油，甚至連墻板門窗也都因浸透了油而顯示著油光的黑色。

大劉挑擔來到坊前，卸下擔子，門沒上鎖，輕推門，“嘎吱”一聲響，只見黑漆漆的門洞里，幾束光線從殘破的窗洞和板墻縫隙投射進來，照在漆黑油光的地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斑。油坊的下層是作業間，上層住人，上下層的通道是一孔方洞，洞口架著一個歪斜的木梯。爬上吱嘎作響的木梯來到上層，上層無門無窗，光線透過屋頂上的幾片玻璃瓦照射進來，勉強看見屋內景象，只見地上散亂地堆著一堆稻草，除此之外空無一物。兩人開始先收拾住處，將稻草收攏鋪墊好，再將帶來的席子和被卷兒鋪開，墊蓋只有一床，兩人合用。

安頓好住處，二人下得樓來，高大的木制水輪就立在眼前，水輪在河水的沖力下緩慢轉動，水斗上翻時，傾倒出殘水，順著木架落下來，嘩嘩作響。強子是第一次來，看著新鮮。大劉捅了一下看得發呆的強子說：“該動手準備了，不然幾天也榨不出油來。”大劉喚強子去外邊拾些干柴來，自己則把榨油工具都拿去河邊洗涮，又提來一桶水，把碾槽及榨膛內都擦洗過一遍。

墻角有口土灶，灶上支著一口大鐵鍋。強子將拾來的干樹枝堆在灶邊，這邊大劉已將油茶籽倒進了鍋，吩咐強子生火。強子蹲在灶邊燒火，燒了半天，只冒煙不出明火，熏得兩眼直流淚。大劉氣得跳過來罵道：“你這蠢驢，平常在家都是桂花燒給你吃的吧，連點火都不會！”他找來一把干稻草塞進灶膛，朝里面吹了幾口氣，灶膛頓時燃起熊熊火焰，稻草燃著了干柴，火苗呼呼上竄，燎舔著鍋底。強子被罵得不敢出聲，蹲在灶前添柴。大劉不停地用鏟子攪動茶籽，這是榨油的第一道工序——烘焙。鍋里蒸騰著熱氣，屋內溫度徒然升高，大劉被熱氣沖得豆大的汗珠不停往外冒，舊軍裝幾乎被汗濕透，索性脫去上衣，露出一身古銅色肌肉。蹲在地上的強子被火烤得也是滿身大汗，見大劉脫了衣服，也將衣服脫了，露出白凈的肌膚。大劉瞧了他一眼，取笑他太白，說：“桂花許是就喜歡上了你這張小白臉，不然不會死活跟了你。”強子卻念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大劉聽得大笑，說：“你肚里的這點墨水頂個屁用！”

赤膊著的兩人笑笑罵罵，三兩個時辰后，不覺已將油茶籽烘焙完畢。

烘烤干燥的油茶籽搬至碾盤，大劉爬上碾盤，將木齒輪搭接好，轉動的水輪木軸通過齒輪傳動到碾盤上的碾輪，帶動碾輪作水平圓周運動。蹲在碾盤邊上的強子按大劉的吩咐，用葫蘆勺將油茶籽均勻填入碾槽，碾輪在碾槽內來回碾壓，將油茶籽碾作粉末。

太陽將要落山時，兩人已將茶籽碾壓完畢。大劉說：“我去煮飯，不然天黑下來就看不清了，你趕緊把這些碾碎的茶籽收拾起來，明日一早就要榨油。”大劉說完就去備飯，強子拿來籮筐裝茶籽，收拾完茶籽，大劉這邊也煮好了飯。強子餓極，趕緊揭了鍋蓋盛飯，大劉拿出一罐腌菜，兩人就著腌菜吃，各吃了四五碗，直把肚子撐得溜圓。

天色漸暗，落日的余暉在河面上灑下了一層橘色。二人脫了衣褲，赤條條來到河邊準備洗澡。兩人一白一黑，黑白分明。強子先下了水，像條白魚似的將水弄得撲通直響，站在岸邊的大劉看著赤條條的強子，還在取笑他白得像女人的屁股。正說笑時，感覺腳下“嗖”的一陣涼，低頭看，一條烏梢蛇正從腳背滑過，向近處的一蓬灌木叢滑去。大劉看得清楚，大叫一聲，從地上揀起個石塊就急追上去，蛇在淺草中快速扭動，大劉在后面急追，眼見那蛇就要鉆入樹叢，大劉哪肯放過，大喊一聲：“哪里逃！”說著一揚手，石塊飛出，不偏不倚，正中蛇七寸。大劉上前一步，從草叢中拎起了蛇，花哨哨的足有一根扁擔長。后面跟過來的強子道：“沒想到你扔石子也能這么準。”他對大劉的準頭佩服得五體投地。大劉笑道：“今晚的夜宵有著落了，你去生火，我把它給剝了。”

大劉拎著蛇來到河邊的小樹下，將蛇掛在了樹枝上剝皮，剝出白生生的肉，再拿去河邊洗凈。回來時強子已將水燒開，蛇肉被大劉用石片割成數段扔進鍋里煮，不一會兒鍋里就冒出了肉香味。大劉說：“若是放點鹽就更香了，只可惜沒帶鹽來。”強子一聽，說他有辦法，說著就拿碗去河邊舀來半碗水，又去拿來腌菜罐，將腌菜倒進碗里洗，洗出的咸水倒進鍋里。大劉說：“沒想到你還不算最蠢。”腌菜水煮過的蛇肉更香了，強子饞得直咽口水，急著要動筷子。大劉說：“先不急著吃，洗完澡再來舒舒服服地享用大餐。”兩人重新赤條條地下到河里去洗澡，在月光下將一身臭汗與污垢盡情除去。

洗完澡，來不及擦凈水，兩人就急急地回屋，將蛇連肉帶湯的平分作兩大碗，盡情地享用著美味。當夜，吃飽喝足的兩人安靜地躺下，舒服地睡了一頓美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