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
- 等待已成銅雀臺
- 蕙潔
- 1119字
- 2010-11-23 11:26:21
當夜,他留了下來。他將我的安眠藥統統地丟進了垃圾桶,然后緊緊地抱住我,說,以后,不要再吃這些藥物了,會有依賴性。
那語氣,很是溫柔。令我有種被愛護的錯覺。這么久以來,這怕是他對我說得最溫和的話了。
他溫熱的手腳纏繞著我的,熱意將我冰涼的身軀捂熱了,他說,明明已立春了,你怎還這般寒冷?我不答,只僵硬著身子任他抱著。良久,他輕笑出聲,便不再言語。
漸漸地,他闔上了眼眸,呼吸綿長。
我睜開眼,細細地看著他。他的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滄桑的味道,似秋日午后曬在陽光下的舊被子的氣味,總透著股霉味兒,一切都在秋日午后的陽光下慢慢腐朽。他的年歲究竟多少是個謎。30?40?外界從未流傳過確切的版本,只知,他已做主張家許多年了。
我抬手想掙開他的懷抱,卻移不動他分毫。
夜靜悄悄地流動著,月亮帶著回憶的折光透過窗欞印了一地亮堂。
那夜,沒有月亮。整個世界都是墨黑的。逼仄的空間里充斥著嘈雜的叫嚷著,高亢激越,一聲聲錯落有致且能噬人血肉。那年,她才六歲,她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被人威逼著一步步地后退,直至抵到墻根無法再退為止。母親卑微地乞求他們不要再如此地咄咄逼人。他們說,這房子你們母女沒有資格住,這是老祖宗留給媽的,而媽是給大弟住的,現今,大弟已去,你母女倆最好是搬離此地,不要帶些不三不四的人來污了沈家。
母親震驚,睜圓了眼瞪著大伯,那眼中全是錯愕及憤怒。只聞母親大聲說,大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不要把臟水往我身上潑。家平才走半月而已,你們就要如此迫不及待地來作踐我們娘倆了嗎?
大伯不語,倒是旁的二伯施施然地回道,哼,別說得那么的正,你家那曼貞還不知道是誰的種呢?指不定就是一小雜種。
母親氣極,上前一步,反手就給了二伯一巴掌,那聲音響徹了整個大廳。二伯欲動手,卻被大伯攔了下來。
那時,她咚咚地從暗處跑了出來,抱住了母親的腿。母親呆楞了半晌,蹲下來抱住了她,她的臉埋入了母親的懷里,小小的身子因為寒冷與恐懼而顫抖。
很快,那些聲音又響了起來。
是不是雜種,你是最清楚的了。從懷孕到生產才五個多月?早產?只怕是早就珠胎暗結了吧!這房子,我們沈家定是要拿回來的,決不會令它落入外姓人的手里。
放了些狠話,他們便走了。她看見母親的淚水一串串地砸了下來,砸在她的手背上,溫熱的,瞬間就冰涼如絲了。然后,母親不見了。那一滴滴的淚珠變成了一汪汪腥紅的血涌向她,帶著鐵銹的腥味。
我是被張愷打醒了的,左半邊臉鮮紅如血、生痛入骨,全身汗濕。
他說:“你做夢了。”
我說:“原來是夢呀!呵……”我看著他,扯了扯嘴角,“你聞到了嗎?鐵銹的腥味。”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我,然后,厚實的掌心貼向我的額頭,半晌,放下。擁著我,手掌輕撫著我的背脊。那力道輕柔且有節奏,像是年長的人安慰孩童般。
我說:“那是血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