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月冷闌干

1、

這就是三江源頭的虎跳峽？盡管桃生長在大研，自己作為一個女孩，卻從未光臨過此地。

不錯，這就是著名的虎跳峽。

好美的峽谷，波濤洶涌，氣勢如虹。

桃小姐從沒來過？南宮燕甚感詫異。

我們木府緣起滿洲耶律貴族，女人沒有將腳纏腳成為七尺金蓮就已經不錯了，哪還敢奢望能隨時隨地可拋頭露面。

那是。你耶律家族是名門望族，身世顯赫，木家移居南方后更是富甲一方，門風甚嚴，女子足不出戶不足為怪。

你南宮世家不也聲名鵲起，威震四海。

南宮世家哪里能跟耶律家族相比，在耶律家族面前，南宮世家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嘛。

公子太自謙了。久聞公子文武雙全，學富五車，小女子我是仰慕得很。此地風光如此旖旎，公子能否即興賦詩一首，讓我這小女子也長長見識。桃想考考南宮燕，掂掂他的分量。

桃小姐，你自幼好文弄墨，通古博今，我南宮燕豈敢班門弄斧。

公子，你太客氣了，又不是做什么丟人現眼的事。你我一路顛簸勞頓，只是想借此解解乏，助助興而已。

既然桃小姐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南宮燕再推辭，就顯得有些故意矯揉造作，放不開了。那恭敬不如從命，在下獻丑了。

公子請。桃做了個請的手勢。

虎落平陽任爾狂，跳梁小丑紛登場，金沙笑泯恩仇事，峽江喜迎木家郎。南宮燕略微環視，便以虎跳峽暗表查清血案的決心。

好，虎跳峽中蕩風流。

桃小姐，該你了。南宮燕同樣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人各自不等閑，江水湍急起波瀾，玉龍降滌不了情，源頭高耕南府田。木鎮桃放眼遠望，即用三江源隱示血案大白后的感恩。

不錯，三江源頭領風騷。

公子，小女子不才，見笑了。

桃小姐果然是人中精靈，女中豪杰，文思如泉。我們不妨再來兩個對對你看咋樣。

公子不吝賜教，小女子求之不得。

木棉輕搖，鎮江鎮海鎮（朕）山東，桃艷天下。南宮燕隨口喻木鎮桃麗臨天下。

南風微拂，宮里宮外宮（公）河北，燕翔九州。木鎮桃信口恭南宮燕威叱九州。

峽江月（越），金沙水，茶馬古道。南宮燕來一個越水古道。

科貢坊（防），玉龍雪，大研舊城。木鎮桃還一個防雪舊城。

桃小姐，難得如此雅興，我們再來個詞語接龍如何？南宮燕越來越上勁。

怎么個接龍法。

你我就以山以水為題咋樣。

隨便。還是公子你先來，我就東施效顰，邯鄲學步吧。

山，山鳴谷應，應付自如，如箭在弦，弦無虛發，發奸擿伏，伏虎降龍，龍躍鳳鳴，鳴劍抵掌，掌上明珠，珠聯璧合，合膽同心，心如鐵石，石破天驚，驚天動地，地動山搖，搖頭擺尾，尾大不掉，掉入深山。南宮燕他深知只要山清水秀，秀麗河山兩個詞語就足夠。為了表達對木府血案的歉意和伏虎降龍的決心，故意接了一長龍。

南宮燕不愧是南宮燕。明知道兩詞足矣，卻能有如此大手筆，小女子我是望塵莫及。

桃小姐見笑了。

那我就用三詞應對你的兩詞如何？桃看了看南宮燕。

當然可以，洗耳恭聽。

水，水到渠成，成功在望，望穿秋水。桃用接龍的方式表達了對木府振興的渴望和焦慮。

2、

桃小姐，你冷嗎。南宮燕關切的問桃。

謝謝公子，不冷。你不剛燃的有篝火嘛。桃站在篝火旁，火光照得桃的臉紅彤彤的，如油桃般光澤。或起或坐的投影映在黑山崖的巖石壁上，忽左忽右，時遠時近，如仙女飛舞，婀娜多姿。

在這峽谷之中，月冷風寒，稍不注意就會感冒。看著如花的桃，南宮燕有一種莫名的愛憐。

我知道，我坐在篝火旁不動就是了。

那怎么行，像這樣前面熱火得不得了，背心還是涼的，最容易得風寒。來，還是趕緊把這件外套披上。南宮燕邊說邊脫下自己的外套。

不要，給了我，你怎么辦。桃雙手向外推。

你不會是嫌別人的衣服臟吧。南宮燕收住腳步。

那倒不是。要是嫌臟的話，那天我們也就不會救你了。

我知道那天我全身血淋淋的，肯定臟了你們漂亮的衣服，實在是抱歉。

說啥呢，人要緊還是衣服要緊。衣服臟了洗洗就是，人不救那命就沒了。

那你為啥不要。南宮燕抖了抖手中的外套。

要查清木府血案真相，公子你還得當主勞，打前鋒。

那是分內之事。

在這關鍵時刻，你更是不能馬虎，絲毫不能有一絲差錯，感冒不得。你要是感冒了對我可沒有好處。盡管南宮燕沒有擺脫滅門嫌疑，桃對他仍頗有好感。

多謝你的掛念。放心，沒事。我自幼習武，有武術根底，再加上身體比你壯實多了，輕易不會感冒。南宮燕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將外套披在桃的身上。

謝謝。桃坐在地上感激地望著躬身給自己披衣的南宮燕。

桃小姐，你這就見外了。出門在外，彼此間應該互相幫襯才是。何況我一個大男人，面對的是一個如此傾城的美女，你說我哪有不呵護的道理嘛。

血案未洗，前途未卜，你還有心開玩笑。

我說的是真的，不管前面是刀山也好，是火海也罷，你的那個美呀，的確是一種抹殺不了的永恒之美。

你這是油腔滑嘴。

油腔滑嘴，上善若水，擁君之美，死都不悔。南宮燕脫口而出。

哪來的破詞，還蠻有味的。桃嘴里雖然稱破詞，心里卻蠻喜歡。

來自心里，發自肺腑。南宮燕拍了拍胸膛。

南宮燕，你的確是個人物。如果不是木府血案，你我或許會成為知己。

桃小姐，能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我渴望著能有這一天。

可這一天已讓南宮府給攪了。

你錯了，我覺得這一天離我們更近，說不定我們之間還會走得更遠。

還會走得更遠？你就這么自信。

這其實不是自信不自信的問題，而是本人的內心自始至終充溢著一種很微妙的熱乎乎的黏貼的感覺。

不會是貴州的七星椒起作用了吧。

你很風趣很幽默。

談不上。即便是幽默也是冷幽默。

應該說是冷美人才對。

還好，冷美人也是美人。

木府血案把我們綁在了一起，或許這一綁就是一生一世，想甩都甩不脫。

我也覺得自己一生一世都甩不脫。

桃小姐你也有同感？南宮燕面露驚喜。

是，南宮府制造的血案陰影，已深深埋在我的腦海里，一輩子想甩都甩不脫。

可我正在極力挽救，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消除這團陰影。

你覺得你有能力喚醒已逝的生命？

當然不能。往事如風，死者已矣，人總得為自己而活，活人不能一輩子活在死人的陰影里。

說的輕巧像根燈草。親人皆無，人生可以說是了無生趣，活著就如同一具軀殼。

不管怎樣，人生始終是美好和富有挑戰性的，即便你是一具軀殼，那你也會是七彩的貝殼，一樣的光彩照人。一樣的多姿多彩。

你很會說話，每句話都讓人懷念。

懷念不如想念。

你想念什么。

想念你的笑。

我的笑？

你舉手投足間的一顰一笑。

你很擅長窺探。

不是窺探，是欣賞。

欣賞一具軀殼，層層剝離，你不覺得殘忍？

殘忍的是你自己，剝離出來的是美，你不想展示，卻想將自己封閉。

你會陪同這樣一具軀殼一起生活？

當然會。像你這樣具有如此靈性的人間尤物，就算肝腦涂地也愿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你會認為這樣的軀殼會和仇家的魂靈攪在一起，到天荒到地老？

你的仇人不是我，為什么不能。

至少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擺脫嫌疑。

越說越不對路，我們暫時不說這些，換個話題好嗎。南宮燕不想兩人之間產生不愉快。

看來你有些害怕了。桃生性豪爽，如果你想逃，她偏就要追。

笑話，我害怕。我南宮燕堂堂七尺熱血男兒，走南闖北，見得多了，有啥好怕的。南宮燕吹起來，忘了自己也是很少外出的主。

你知道有句話叫做賊心虛嘛。

我說過多少遍，殺人的不是我，放火的也不是我。其實，你這富有創造性的想象思維才可怕。

也好，玉樹臨風的南宮燕總算有一怕。

你覺得我玉樹臨風？南宮燕將食指和拇指放在下顎，沾沾自喜。

煤渣掉進糞坑，你臭美。

有你一贊，我覺得這一怕的滋味很好，很巴適。

你很有承受力，自我感覺良好。

這一怕我感覺不到苦澀，相反有一種說不盡道不明的恬淡味道。

不愧是風流倜儻的南宮世家公子，什么事都能讓你嗅出個子丑寅卯的味來。

不錯，你越夸我鼻子越靈。你靜下心來仔細聞聞，空氣中是不是夾雜著一種核桃的芳香。

嗯，的確有那么一股味道。看來，你的前世可能是二郎神楊戩豢養的那個寵物，嗅覺特靈。

還好，桃小姐總算賣了我一點面子，沒把我比作普通的狗，把我奉為一只神犬。

你自戀的感覺不一般。

你說話總帶刺，像一枝帶刺的玫瑰。

我一直在努力地告誡自己，對你溫柔就是對自己殘忍。

你還是把我當著頭號嫌犯。這里離黑桃園不遠了，你應該在那里找答案。

你認為黑桃園真有線索，可以找到答案？

是，不然來這里干啥。

山村僻壤的，會有危險嗎。

當然有危險。你知道虎跳三雄嗎。

小時候聽人講過，虎跳三雄武功高強，在黑道稱雄多年，不過，二十多年前從江湖上突然消失。

他們從前就一直盤踞在黑桃園，現在可能還活著。

還活著？按理也是七老八十的人了。

人老，武功不見得荒廢。所以，到黑桃園后，你要緊跟著我，你我的前后左右距離不能超過五十公分。

為什么非要靠你這么近。

主要是確保你的安全。

你該不會是打的什么幌子，想擦什么油吧。

當然不是。娶你的可以，擦油的不干。南宮燕說話始終是嬉皮笑臉的。

這話聽起來還像是人說的話。

用詞似乎偏激了些。

你愿聽就聽，不想聽，就用雙手把耳朵捂到好了。

不管中聽不中聽，可你的聲音的確好聽。

聲音好聽不好聽不關你的事。

對話是兩個人的事，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你很會算計，兩人之間的距離都計算得如此精準。

必要的話，最好是能手牽著手，彼此間好照應。

荒唐。男女授受不親。

迂腐。你救我的時候，如果我們之間沒有身體上的接觸，那你又是啷個把我從山谷帶回的桃府。

這……。我們女人力氣小，抱不動你，當然是用繩子像拖死狗那樣把你拖回去的。

漂亮女人說話總是那樣尖酸刻薄。那我后背心咋個看不到拖傷的痕跡。

有沒有痕跡又咋樣，是狼叼回來的又啷個。你這人也太可笑了，救你，還要選擇你喜歡的方式，你該不會要我用八抬大轎來抬你吧。盡管桃口無遮攔，但感覺心跳的厲害，干脆耍橫辦蠻。

桃小姐，別生氣，你的救命之恩我是永生難忘。我只是想好好保護你，怕你受傷害，沒有別的意思。

其實，我早已是傷痕累累。

我知道，所以不想你再次受傷。

到時候，我緊跟在你后面，亦步亦趨總可以了吧。桃心里明白南宮燕真的是為自己著想，態度上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南宮燕也算是如釋重負。

3、

南宮燕的肩枕著酣睡的桃，絲毫不敢動彈，生怕稍不注意就會驚擾她的美夢。十年的風風雨雨，讓她經歷了從天堂跌落到地獄般的磨練，從一個稚嫩的女孩，轉型成了一個堅強的女人。

月下的微風輕擾，長長的頭發飛撩，南宮燕如坐針氈。那三花的香味，那女人發自肌體的芬芳，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啊切。南宮燕平地響起一個噴嚏。

我，我……桃發現自己的頭靠在南宮燕的肩上，羞得滿臉通紅，嚅嚅了半天也不知說什么好。

對不起，驚醒你了。南宮燕一樣手足無措。

沒什么，你好像著涼了。

放心，我好好的，沒著涼。

沒著涼那你還打噴嚏。

你身上散發有桃花的香氣。

你無恥，趁我熟睡之機，你對我都干了些啥子。邊說邊檢查自己的衣褲扣子。

小姐，本人雖然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坐懷不亂，至少還不會無恥到強扭瓜吧。

你不嗅，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桃花香。

我是對桃花有些過敏。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還有人會對桃花過敏。桃的臉依然是紅嘟嘟的。

因為從小吃桃子吃得過多，害得拉了幾天的肚，拉得差點見了閻王。所以一見到桃子和聞到與桃子沾邊的味，就會不由自主的打噴嚏。

你走不了桃花運。

本來就是，夫人雖然有倆，卻一個是童養媳，一個是拉郎配，沒沾過桃花運的邊。

看來，我得離你遠點。

我打噴嚏與你我之間的距離好像沒有直接的聯系。

我命中注定與桃結緣，靠近我你只有倒霉的份。

換著其他人可以這樣說。

很榮幸，在你的眼里我還享有特權。

可你不一樣。

為啥我就不一樣。

反正見到你，就像是見到久違的親人似的，總有一種特別想親近的感覺。

即便是親近了你又能如何，還不是讓噴嚏給憋死。

憋死了也愿意，何況為了你，我還可以慢慢改變對桃花的認識嘛。

你越說越離譜。桃雖然嘴上不滿，心中卻存有一種被人追捧和愛戀的竊喜。

你說我南宮燕對你桃小姐會不會是一見鐘情。南宮燕簡直是給臉上臉，不容失去任何一次機會，趁機發力。

你沒得說的了，凈給我瞎扯蛋。桃的臉在火光中顯得更加紅潤。

月亮可以作證，我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南宮燕指了指月亮。

當心月亮吃了你的耳朵。

你還信這個。

當然不信。可我很想相信。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的耳朵多半沒遭人擰過。

你愿意擰么。

別臟了我的手。

洗干凈了再找你擰總可以了吧。

想得倒美。

你看，這山高水遠，月冷風清的，又置身石崖之中，我們像不像一對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眷侶。

滿嘴的胡說八道。不跟你說了，你，你給我爬開些。桃用雙手佯裝去推南宮燕。

南宮燕順勢逮住桃的雙手，將桃攬入懷中。

石崖外，月光冷冷地照著險峻的羊腸棧道，棧道上的木柵闌干，就像牽手的人群，圈住了希望。

阿切，阿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