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我開始工作了。在這之前發生了一些事：先是白開給我買了部手機。回想起來，白開說要買手機給我已不止提過十次八次，我都拒絕了。我著實是一個非常害怕被打擾的人。但因為要工作，不得不買。自然，其中也夾雜著我的一些私心，使我能夠有借口在工作之余的任何空閑時間里撥打刻在腦子里的一串數字，盡管從未撥通過。

再是關于那張我翻遍了整個公寓都沒有找到的存折，我知道了它的去處。其實一開始我就應該能想到它會去哪里，只是我沒有去想。白開跟我說要去報警的時候，我沒有同意。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它會到那里去，一定有它的苦衷，就隨它去吧。我之前會找它，只不過是因為我想用它來做我想做的事。現在，已經不需要了。不過，即使不需要再找存折，我還是決定開始工作賺錢。倒不是我需要錢，我只是想存一些錢，以備不時之需。

與此同時，我做了一件不知算浪漫還是滑稽的事，我在走過經過遇到過的每個站臺、巷道及街口的墻上和水泥柱上都貼滿了白字條，上面寫著我學會唱了的老狼的《情人劫》里的歌詞：“你的眼睛讓我終于知道，你的懷抱讓我在劫難逃；那些日子早已無處尋找，可那些回憶跟著我奔跑。”還寫了一句：如果你知道，如果你也不能忘掉，那么請你把我call。然后留下了我的手機號碼。

這樣一來，幾乎每天我都能接到數十個陌生電話，有失戀男人打來找女友的，有寂寞女人打來尋找安慰的，更有迪吧舞廳的小姐們打來找刺激的。半個多月下來，我所接到的電話可謂是形形色色、數不勝數，聽覺因此變得異常敏銳，而睡覺卻漸漸消失無蹤。我經常在凌晨兩三點被電話的鈴聲驚醒，習慣性地按接聽鍵，習慣性地開口便問：支支？

沒有一次是她。

沒有一次是她打來過。

即便如此，我還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地開著機，只要有來電便會在三秒之內接聽。已經成為習慣。這種習慣伴隨我過著一天又一天。

還有就是，我見到了白開愛上的那個女人。那真是一個精致的女人。縱然是生了病躺在床上，也無法遮攔她由里到外給人的精致之感。看見她第一眼的時候，就讓我想起了達芬奇的那幅名畫中的女人蒙娜麗莎，全身充滿著靈氣。她很安靜，許是這些年不幸婚姻與疾病的痛苦讓她變得沉穩與成熟的緣故，整個見面過程，她幾乎沒有說過話，只是微笑著，微笑中帶著寧靜之美。從見面開始到我起身告別，白開都一直握著她的手，她的手也緊握著他的，兩個人不說話，只是互相微笑，或是對著我微笑。在那微笑里，我看見了愛，看見了信任與真誠。那豈是上輩子的夫妻所能達到的默契與和諧？那是做了幾萬年夫妻也不可能擁有的愛的真情流露。

巧的是她也姓白，叫白晴。我不自禁地想：用天生一對來形容他們兩個，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接下來便是我的工作了。白開托他的朋友幫我在建筑工地找了份設計員的差事，每天跟在工程隊后面畫設計圖、看構造、做實地模型，忙得不亦樂乎。好在薪水還叫人滿意，我便也就像老黃牛般勤勤懇懇地勞作著。

空下來的時候，還是會聽聽廣播。若要說我有什么朋友的話，除了白開，就是廣播了。畢竟兩年來，在白開上班的日子里，是它陪伴了我，冥冥之中已成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個部分。

忘了說，我認識了那個在中午主持點歌節目的主持人。那是買了手機之后的一個中午，我邊聽她的節目邊重復撥著一串數字，像玩游戲一樣專注。突然就想到支支現在會不會在某個角落里和我一樣在聽這個節目，想著想著，心里就激動的無法抑制了。正好主持人像平常一樣說了怎樣通過短信點歌的方法，我便照她說的那樣編輯了短信發送到了她說的那個短信平臺。沒過多久，她便在節目里說了這樣一段話：

手機尾號是5201的朋友很可愛，他說他想點一首歌送給一位正在出遠門的公主，他想對公主說外面的風沙大，要當心眼睛，當心迷路。若是走得累了，只需公主一聲令下，小凳子就會架著七彩云來背她回家。

背景音樂很快就變了，待我聽仔細的時候，已淚眼迷朦。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珍重再見今宵有酒今宵醉

對酒當歌長憶蝴蝶款款飛

莫再留戀富貴榮華都是假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叮嚀囑咐千言萬語留不住

人海茫茫山長水闊知何處

浪際天涯從此并肩看彩霞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

點點滴滴往日云煙往日花

天地悠悠有情相守才是家

朝朝暮暮不妨踏遍紅塵路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

支支，此時此刻，你會不會在聽廣播，會不會聽到我對你說的話，會不會聽到這首歌，會不會想起我。你是風兒我是沙。我不奢求能和你纏綿天涯，我只想你能給我打個電話，讓我知道你現在在哪里，你的眼睛有沒有好一點。

如此而矣。真的只是如此而矣。

“聽到這首歌，相信大家和我一樣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還珠格格》里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愛情，想起小燕子和五阿哥，紫薇和爾康，還想起了香妃和蒙丹，那些個美麗的讓人心動的面孔，他們的一言一行感動了天感動了地，感動了無數的癡男怨女，相信一定也感動了你。那么，希望你能變成一粒柔軟的沙學會包容和體諒，和你的風兒纏纏綿綿，笑看歲月風花，光影消逝；永記執手相依，不離不棄。”

好一句“笑看光影消逝，歲月風花；永記執手相依，不離不棄”，聽得我聲淚俱下。發短信過去說謝謝，剛剛按了發送鍵，她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嘿，我是小染。”

“……”我的大腦有幾秒的混亂，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夢中。

“剛剛還幫你送了歌，這會兒就不記得我了？”

“……你好，謝謝。”我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一直喜歡的這個點歌節目的主持人的名字叫小染。

“不用謝。你很可愛。”

“……可愛這詞用在我身上似乎不合適。”

“沒有什么不合適啊，嘿，想聽聽你的故事，有空說給我聽嗎？”

“啊……好。”

于是，就和她約了見面的時間。在這之前，我的頭腦一直很昏沉，像是在做著一個沒辦法醒來的噩夢。是在擁擠的地鐵站里面，我顫顫兢兢地跟著大批的人涌進涌出，隨著一襲刺耳的呼嘯聲，人群一下子消失不見，閃電般地駛向了地鐵的盡頭。而那盡頭卻不是回家的路，是無底的萬丈深淵。

在無底的萬丈深淵里，我仍在想著會不會遇見支支。這時候，另一個自己告訴我：你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