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處話凄涼(4)
- 纏纏不綿綿
- 肖晶
- 2236字
- 2008-10-07 22:52:44
我想我是能夠理解的吧。倘若不能理解,我為何會在這個永無止盡的黑夜里,想起了蔡幸娟的那首叫做《問情》的老歌,并且好似聽見她在耳邊幽怨地唱:
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
歲月經(jīng)不起太長的等待
春花最愛向風(fēng)中搖擺
黃沙偏要將癡和怨掩埋
一世的聰明情愿糊涂
一生的遭遇向誰訴
愛到不能愛
聚到終須散
繁華過后成一夢啊
海水永不干
天也望不穿
紅塵一笑
和你共徘徊……
此刻,房間里充斥著淚水的溫度,不間歇的嗚咽和錯亂交雜的呼吸,它們在轉(zhuǎn)瞬之間變成為欲罷不能的纏綿——時間與時間的纏綿,淚與淚的纏綿,痛與痛的纏綿,愛與愛的纏綿。
上蒼啊,我多么渴望自己此時能像孫悟空那樣搖身一變,變成一襲糟粕,逃脫這近乎能置我于死地的倉皇無措與惶恐不安。
可是,支支,你能否告訴我,在很久很久以后,我的淚與你的淚會不會匯成小溪,融入大海,最后變成大海里的一朵頑皮的浪花;我的痛與你的痛會不會在每個清晨醒來時幻化為虛無;我更想知道的是,我的愛與你的愛會不會在某年某月的某天里擁有一個完滿的交集。
你不能告訴我,對不對?因為你的心已被那個三流歌手掠去了,再也回不來了,對不對?
一定沒錯。即使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一定沒錯。就像我知道我的心被你掠去,再也無法回到我的胸腔里一樣。我們是那么自私的兩個人。那么那么自私。你自私的以為只要你堅守著那份愛,那個人就可能再回頭。我自私的以為只要我把你緊緊抱在懷里,就能夠到達天荒和地老。
然而,你和我,注定是那大海里的兩粒沙,縱然可以為了那簡單可憐的愛情旅行2億年,卻終也不可能成為那耳鬢廝磨、相濡以沫的諧侶美眷。因為,我愛著你,你愛著別人。
這是事實,毫無疑問。你的眼睛,你眼里止不住的淚水,已告訴我一切——你深深地愛著那個人,即使那個人不愛你,即使你已離開,即使現(xiàn)在你面前有另外一個長著長頭發(fā)的人在愛著你,都沒有辦法代替他在你心里所占的那個讓你痛不欲生的位置。
又有淚水從臉上流下來了,冰涼冰涼的。突然之間就覺得無法忍受,我拼命地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天啊,我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嬌情了?腦子里全部都是情啊愛啊,我他媽的怎么變得這么矯情了?
可是,外面那么黑,房間里也那么黑,一切好像都不真實。那么,支支,你告訴我的那些情景應(yīng)該也都是假象,對不對?反正你現(xiàn)在睡著了,即使沒有睡著也看不見我,就讓我再矯情一次吧:
我喜歡你。你沒有聽錯,我真的喜歡你。
這時候,我想見一個人,想見一個可以聽我說話的人。這個念頭一到腦子里就怎么也揮不去了,便什么也不管不顧了,跑下樓撥了白開的電話。
見到白開已是凌晨五點。他樂呵呵地把我?guī)У结t(yī)院對面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里坐下,嘴里不停地說著“真是太巧了,我這幾天正想見你,沒想到你就來找我了,真是太巧了!”
“無巧不成書。”我勉強擠出個笑容應(yīng)對他。
“怎么?看上去你氣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我早該想到你這天沒亮的來找我,肯定是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只是想見見你,也沒管幾點,就打了你的電話。”
“這樣,不錯不錯,沒想到我在你心里還占了幾毫米位置。”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她的情況怎么樣?”我抬頭望著窗外聳立的醫(yī)院大樓,幾乎每一扇窗戶都亮著燈,我想到了孩子的哭聲、女人痛苦呻吟聲和病人家屬的嘆息聲,心里咯噔了一下,便暢然若失似的心神不寧了。死亡和恐懼,一下子就襲卷了我。
“她?還好吧。手術(shù)之后做放射治療的效果還不錯,很快就能出院了。”
“真的打算跟她結(jié)婚?”
“這還用問。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嘛,是真的要和她結(jié)婚。”
“非結(jié)不可?”
“非結(jié)不可。”
“那以后……萬一……”
“喂,我說你小子這時候不但不祝福我,還萬一萬一的,是不是存心詛咒我啊?”
“沒……沒有的事。”
“唉,我也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其實呢,我早就想得很清楚了。她只要能活下來,多活一天對我來說都是上天恩賜的,我都會好好珍惜,好好愛她。如果她能徹底康復(fù),我們就去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這樣的話,我們的家就可謂是幸福美滿了。”
幸福美滿,這個詞傳進我的耳朵里的時候,分明充滿了異樣的感覺,讓我悲從中來。于白開,許是憧憬和期望;于我,卻是無限凄涼——曾經(jīng),我也有個幸福美滿的家。曾經(jīng),我也有過憧憬和期望。曾經(jīng),我躺在大學(xué)宿舍里的鐵皮床上,也想過未來生活的樣子:和心愛的妻子抱著可愛的孩子,圍繞在兩鬢斑白的雙親膝下,看花好月圓,聽細水流長。可如今……
無處話凄涼。
可不是么,不但無處話凄涼,且無處話心傷。看著白開滿臉歡喜的樣子,我著實不忍心將自己的擔(dān)憂說于他聽,更不忍心像從前一樣將心里那些煩雜的情緒一股腦地拋付于他。因為他就要成為一個有婦之夫了,他要為他的未來打算和計劃,有那么多未知的事情在等著他,我又怎么可以再添亂?
終于還是放棄了告訴他,關(guān)于我和支支的事情。
“你看什么時候方便,帶我見見她吧。”我說。無論如何,我想看看這個讓白開一見鐘情且愛得不顧一切的女人是什么樣子。
“好啊。”白開笑著答應(yīng),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甚是可愛。
“那么,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整個見面的時間,沒有超過五分鐘。白開惦記著病房里的她,雖說是凌晨,卻也擔(dān)心她會突然醒來,他說她在醒來的時候看不見他會心慌,他不想讓她心慌。于是就抱歉地說下次再聊,便一路小跑著穿過馬路進了醫(yī)院的大門。
又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仍然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聽我說話的人。初夏的這個城市,好像只有我一個人。
而我,想說的話卻都還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