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麗爾猶豫一瞬，終是點頭：“你九死一生的那一幕，讓蘇老爺想起了他女兒蘇暮音。”

“蘇暮音？！蘇伯伯曾說我和她長得很像。”

“沒錯。老爺年輕時一直是個嗜武之人，一味追求精深、高絕的武功，可謂孜孜不倦，所以他總是熱衷于和江湖各種各樣的人武戰磋斗。他和對方武斗，雙方已經約法三章如果因追求極致巔峰的武功招式而不慎殺死對方或被對方殺死，那么存活的一方不必承受死去一方親人的仇恨……這是一種武德，或者說是武道，你，理解嗎？”

蘇玉娜點點頭。學武的高尚境界，便是為武而死也是一種榮尚，是一種極端、跳脫出生死的追求。當然于她來說，理解歸理解，她并不喜歡這種為武而死的追求。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達到這種境界。”梅麗爾說道，“十年前的某一天，蘇老爺最后一次跟人決斗，贏了對方的同時，不小心被上一個武斗中死去對手的女兒連爾多下毒暗算。連爾多一直釋懷不了自己父親被老爺殺死之事，根本不管她父親跟對手的約法三章。她曾找蘇老爺報仇卻打不過蘇老爺，但她非常善于用毒，于是就玩陰的，趁老爺跟對手打斗不備，給老爺投了毒，然后立刻逃走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毒不會立刻致命，卻每日都會讓人經受兩個時辰的千刀萬剮之苦，如此受折磨兩年才會死。”

千刀萬剮，要整整兩年？！蘇玉娜手捂住了嘴。

“千刀萬剮”等同于古代殘忍酷刑之一的“凌遲”，它的實質是一刀、一刀緩慢地割肉切骨，將人肉人骨一塊、一塊滴著血挖出來，這個過程對于受刑的人來說羞辱折磨又漫長，受刑人咽氣之前可以說是痛不欲生、掙扎絕望，連痛痛快快死一場都是奢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便是連爾多的復仇方式嗎？死女人！”

怨懟過一番后，蘇玉娜一片苦嘆。蘇伯伯是十年前在西域中的毒，而孟玨也恰是十年前從西域回到了長安。如果當時蘇伯伯能遇到孟玨，以孟玨的用毒造詣，他的毒一定能輕松解去。只可惜……二人相遇得實在太晚。

梅麗爾繼續說道：“我當時的毒藥造詣還不足以幫老爺解毒，甚至找了許多解毒、用毒高手都沒能給治好老爺。那時我很絕望。不過老爺卻是個心性強大的人，他每日忍痛照舊，笑看風云，說要趁自己還沒死，抓緊時間，不能再‘放養’游玩在外的小姐了，所以寫信喚她回來，欲盡快把自創的絕學本領‘蘇式內功心訣’傳授給十五歲的小姐好讓她即使沒了父親，將來也能夠借己力自保、憑己身之武來守住自己的幸福。”

“小姐回來后看到老爺受這么大的痛苦，根本就沒心思學武，幾乎夜夜不能安睡。下人尋了好幾月，終于打探到烏貪訾布羅山有位‘毒仙’老翁，毒術高絕卻因多年前無意間用毒錯殺數百人而悔恨萬分，從此避世不見人、不經事，多年來從未破例。小姐親自去布羅山‘毒仙居’拜訪，卻得知老翁已仙逝的消息。布羅山里，還活著的人，是老翁的關門弟子孫風綸。雖不清楚孫風綸的解毒造詣，但小姐已經走投無路，她把孫風綸視作茫茫大海中最后的浮木，求孫風綸救老爺，但不幸的是，孫風綸卻不愿意。因為……”

梅麗爾苦笑，“因為，不巧的是，孫風綸的父親在他還年幼的時候也因追求高絕的招式境界而不幸死在了老爺手上，孫風綸因此痛恨習武，而轉為研毒煉藥學醫。他顧及到約法三章所以沒找老爺報仇，卻終究對老爺有怨氣，根本不愿費心思救老爺。”

“怎么會這樣？！”蘇玉娜喃喃道。她想起了張仙人給許平君算命時胡謅的那句“天地造化，吟啄間自有前緣”。“因”輾轉入“果”，“果”循途承“因”。蘇伯伯殺死對手，為追求也好，為境界也罷，不論有意無意，他終究是奪去孫風綸至親生命的人，終究是給孫風綸帶來沁血割心之痛，此所謂“因”；孫風綸不肯救治，此所謂“果”。因果相承，站在孫風綸的角度，不救很正常。

可是，站在蘇暮音的角度，失去蘇廣乾，失去至親也等于沁血割心。“后來呢？”

“暮音小姐不肯放棄。她一直留在布羅山，想用自己的一片孝心說服孫風綸救老爺。她在‘毒仙居’外搭了個帳篷，打算做孫風綸隨傳隨到的丫鬟，孫風綸怎么趕都趕不走。小姐雷打不動、風雨不誤、陰晴不歇，幾個月來每天都搶在孫風綸之前給菜園的瓜果蔬菜澆水整葉，給牲畜圈的雞鴨豬喂料飼食，搞得孫風綸無所適從，哪怕他冷著臉說多難聽多侮辱人的話，她都沒有退縮。她本來是沒有任何廚炊經驗的，但每日卻都笑瞇瞇、厚著臉皮不請自來地給孫風綸打下手。才十多天，她這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做出的食物竟然就比孫風綸所做好吃的多……這些事，小姐在寄回家的信中描述的很詳細，老爺都一一讀給我聽過。”梅麗爾提到蘇暮音的時候，眼中除了濃濃的暖意，還有流淌著疼惜和酸楚。

“在這樣一點一滴的相處之中，孫風綸終于被小姐的孝心和堅持不懈打動，甚至，他居然對小姐生起情愫。也難怪，我家小姐從來都是人見人愛！以至于，孫風綸‘不救蘇老爺的心’漸漸開始動搖。最后，他終于沖破心中的桎梏，答應小姐說試著給老爺診治。”

“暮音的孝心和恒心的確讓人敬佩，”蘇玉娜因被蘇暮音感動而淺淺一笑，卻馬上又神色黯然。她靜靜等待梅麗爾講述后面的悲事。

梅麗爾又說：“孫風綸跟小姐從烏貪訾趕到龜茲，給老爺號脈診治后說他有把握解毒，只不過解藥還需他回烏貪訾就地取材、即采即煉。大家一聽解毒有望，都喜笑顏開挫敗盡消。孫風綸到達烏孫之前答應給老爺看病，僅僅是因為對小姐的憐惜敬佩和孫風綸自己還尚存的醫者心；到達龜茲給老爺診脈調理半個月，跟老爺單獨相處感受到老爺的風骨、真正理解了死去父親的追求之后，孫風綸才真正放下那些怨氣和心結；他最終的釋然，不只是因為小姐，還更是因為老爺。不過，沒有小姐的事先鋪墊，孫風綸也沒有機會跟老爺相處呢！”

“那時老爺中毒已有一年之久，身體虛弱不堪，服的藥需根據身體狀況，分不同時間不同成分。徹底了解了老爺的毒況和體況之后，孫風綸默算了一下，從當時到完全清毒要經過四個月。他沒再耽誤，不久后便起身回烏貪訾了。小姐本來是留在龜茲陪老爺的，可是后來，大家明顯看出小姐想孫風綸想得要命，所以老爺笑說讓小姐去找孫風綸，說孫風綸的醫術明顯比我高，讓小姐順便也好好跟孫風綸學醫、習養生之道，學好了還能借以幫老爺延年益壽。老爺還說自己的身體早晚會好，等解完毒小姐跟孫風綸一起回龜茲跟他重聚也不遲，小姐留不留下來，四個月之后都能看見一個再次老當益壯的蘇廣乾。一番勸說之后，小姐終于想通，于是話別老爺趕去烏貪訾。她每月都會飛鴿送解藥，信里囑咐老爺保持心情平順、說自己學醫很用功，描述怎樣跟孫風綸一起為老爺配制解藥、怎樣捉弄孫風綸，字字句句全是關切和快樂。當時老爺雖想念小姐，卻不后悔讓她離開。他壓下對小姐的不舍，讓小姐暫離開自己去陪孫風綸，只是因為太愛這個女兒，只是因為不愿看到女兒再經受對心上人的相思之苦，可是，可是……”

梅麗爾說著說著竟眼睛泛酸，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道：“可是，老爺后來卻是無比的后悔！他斥責自己為什么不貪心一點，為什么要壓下不舍！”

“后來發生了什么事？”蘇玉娜抓住梅麗爾冰涼的手，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梅麗爾。

“四個多月后，小姐的飛鴿帶回最后一顆藥，還有噩耗——小姐已死！老爺服下解藥后立刻帶了我與很多下人前往烏貪訾布羅山。那里等待我們的，是面目全非已無聲息的小姐和茍延殘喘危在旦夕的孫風綸。”

“孫風綸在遇到小姐之前，曾經跟一個叫‘皖麗予’的女子有過一門婚約，算是從小定下的娃娃親。只不過到了束發之年他強行跟皖麗予解除了婚約，原因是他對皖麗予沒有絲毫男女之情。皖麗予帶著對孫風綸的恨意離開了烏貪訾。小姐跟孫風綸煉藥的時候，皖麗予回來了……小姐那三腳貓的功夫遠遠低于皖麗予，皖麗予躲在暗處觀察了二人好多天，最后趁孫風綸不在的時候，她給小姐下毒帶來劇痛，小姐的容貌毀、手筋腳筋被挑斷。最后那個蛇蝎女人竟把小姐拖到崖上拿著鏡子對小姐進行了一番常人難以忍受的羞辱。小姐受辱不堪，看著鏡中自己清麗容貌不復存在，身體殘廢不能自理……”梅麗爾越說越激動，眼淚終于大顆大顆落了下來，抽搐了幾下才繼續說話，“她萬念俱灰！皖麗予說小姐再也配不上任何男人。就在那時，孫風綸找到了懸崖處，小姐沒勇氣見他，聽到他的叫聲后，她使盡最后的力氣滾下了懸崖！”

“孫風綸以為暮音小姐因他而死，他痛不欲生，趁皖麗予阻止他去崖下尋小姐的時候，給皖麗予下了毒令她全身癱軟然后把她也狠狠扔下了懸崖！”梅麗爾說起那個未婚妻的時候，拳頭緊握，眼中滿是嗜血的恨意，“可是，老天無眼，我的暮音死了！”

“孫風綸抱著小姐的殘破的尸……首，日日一語不發、幾乎水米不進，等到我跟老爺來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撐著那口氣只為等老爺來把小姐交給老爺。老爺白發人送黑發人傷怒交加，急火攻心。他恨死了孫風綸，恨他保護不好心愛之人，恨他埋下風流帳的隱患招來蛇蝎毒女，恨他害死自己唯一的女兒！孫風綸向老爺賠完罪，飲恨而終。老爺大悲大慟之后，再也不沉溺于武，深痛濃戚郁郁寡歡調理不當，激發了多年來武斗而留下的隱疾，這些年來他身體每況愈下藥石無靈。我的治療甚至對他一點作用都沒有。”

蘇玉娜皺著眉直搖頭：“心病還須心藥醫。蘇伯伯怨懟孫風綸的同時，一定也在怪自己間接導致暮音認識了孫風綸。”

梅麗爾點點頭：“老爺以那樣的心態過了五六年，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想離開博洌山去外面游玩，用最后的幾年游賞秀麗山河，寄情造化自然。于是便遇到了侯老頭，二人很聊得來成了好朋友，他整個人也被侯老頭感染，看開了很多，甚至連性格和說話方式都越來越像侯老頭。兩人一起游歷過不少地方，玩膩了，他們便順道一起回自己的故鄉，所以路經渠犁的時候認識了你跟孟玨。孟玨的醫術很好，給他開的方子能讓他多活兩三年。這對老爺，對我來說，都是樂事。回到龜茲博洌山后，老爺常說起你和孟玨，說你跟小姐長得好像，說孟玨跟孫風綸一樣是個用毒高手，說你們也許是冥冥中小姐和孫風綸派來給他解除遺憾的人，于是他高高興興等著你跟孟玨來博洌山。可是，天公妒人，老爺終究是再受打擊——一個自稱是皖麗予的人來找老爺了。”

“皖麗予的臉進入老爺視線后，老爺瀕臨崩潰。”

蘇玉娜不解，正要問什么意思，梅麗爾就緊接著恨嘆：“這世間，怎么會有她那樣執念、怨念如此深的人？！她不辨是非，不懂已故之人的追求，僅是一味的瘋狂報仇！”

突然間，一個驚人的想法瞬間爬上蘇玉娜的大腦，她雙眼大睜、難以置信：“難道皖麗予，就是十年前給蘇伯伯下毒的連爾多？！”

“沒錯！”梅麗爾眼中蓄入了無盡的悲憤，“連爾多是皖麗予為了躲避老爺的追殺用的假名，她殺小姐的最大原因，不是孫風綸！她當年回烏貪訾通過偷聽孫風綸跟小姐的對話，終究知道了小姐是老爺的女兒，知道了老爺幸運不死，原來她報仇不成，還被老爺的女兒搶了男人，她恨老爺，她更見不得老爺的女兒幸福，所以毒害小姐。孫風綸把她扔下懸崖，她居然僥幸不死。但她毀了容，還沉睡不醒長達八年。她的徒弟便照顧了她八年。連爾多醒來之后，發現自己面目全非，更遷怒仇恨老爺。所以，她來到博洌山，對老爺進行最后一次的報復，從精神上，報復。”

當日，連爾多說：“蘇廣乾，你是個老不死的。你本來八年多前就該下地獄見我父親，但老天為了讓你繼續‘老不死’，給了我機會殺你寶貝女兒，用你女兒年輕的生命，換你繼續‘老不死’的風燭殘年。呵呵，你以為我殺蘇暮音的最根本原因是孫風綸？哈哈，不！是你，是你，是你啊！我要你承受跟我一樣的喪親之痛！你的至親因你而死，所以你會比我更痛！你的過度嗜武，奪去一堆對手包括我爹的命，冤有頭債不一定有主，而今全報應在你女兒身上了，你說你是幸還是不幸？哈哈哈……”

“太可怕了，連爾多根本就是兵不血刃殺敵無形！”蘇玉娜想起了霍成君和西沁，連爾多跟這二人一樣最毒婦人心！原來蘇伯伯竟然經歷了這樣的……悲痛。蘇玉娜眼睛濕潤，急忙拿帕子抹了一下。

梅麗爾也擦擦眼淚，復道：“我那時的用毒造詣已經深過連爾多，連爾多被我投毒，立死。其實，她能孤身一人來博洌山，也是潛意識里想來個了結，終其骯臟扭曲的一生。而我家老爺，經此一劫，心創及身傷。因為，連爾多說的沒錯，老爺一生積累的血債，終究是被小姐給承受了。老爺說，小姐真正的死因活脫脫敘述著他才是罪魁禍首的事實。由此他更加愧對小姐。這場心劫所產生的痛不欲生、悔恨自責、崩潰神絕，一夜之間把孟玨藥方所帶給他的延年益壽全部擊垮。老爺的生命長度，縮回以前。本來他滿腔的思念愧疚無處可去，但是他想到了你。他想去見你，想做些什么比如跟你說說話談談心來迫切抹刷心中對小姐的思念愧疚。”

“對不起……”蘇玉娜眼睛發酸，“我前段日子什么都不懂，居然還對蘇伯伯沒好氣。”那樣一個老人，她疼惜還來不及呢！可是實際上，她卻一直跟老人對著干。

梅麗爾搖搖頭：“不是的！其實老爺很享受你在他面前耍小性子的感覺。你都不知道，老爺把你帶回來后，精神狀態跟經歷那場心劫之前一樣好呢！”梅麗爾理了理思緒，開始一本正經對蘇玉娜解釋：“玉娜，你聽我說，老爺嫌孟玨礙眼，是因為你墜崖的場面讓老爺想到小姐墜崖的場面，同時也再次模擬性地激發了老爺對孫風綸的怨念。雖然小姐死去的根本原因是老爺，但若沒有孫風綸這個中間橋梁，小姐也不會死。老爺怪自己的同時，依舊恨孫風綸沒有護好小姐的命，而孟玨，那日正好也沒有護好你的命。從正常角度，你的確是阿別錄山上那場殺戮的導火索，但是在老爺看來，不論那場殺戮的根源是什么，作為一個男人，你的孟玨，終究沒有護好你，沒有保護好被老爺看做暮音小姐的你，所以，那一刻老爺是怨他怪他的，老爺想懲罰他，于是沒有告訴他你還活著。你，理解老爺的心情嗎？”

蘇玉娜果斷搖頭：“說實話，我一點都不理解，我無法理解蘇伯伯這種將怨念移花接木到孟玨身上的心理，怪不得他說這個理由很……磕磣。”她皺眉思忖了一會兒，悠悠說道，“但，我大致上能理解一個父親愛女兒愛到抵觸任何牽連女兒之物的那種護短心理。”

梅麗爾微笑：“你能理解到這個地步，我已經很欣慰了。在你現在年齡還不夠，等你有了孩子、年齡夠大，也許就能理解老爺的舉動了。要記住，某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背后，總會有令其順理成章的理由。”

某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背后，總會有令其順理成章的理由？

蘇玉娜眨眨眼。她覺得這句話有些類似哲學上的那句“存在即合理”，不過她這人沒那么精深，參不透那些高妙的哲學。

梅麗爾又道：“其實，把你單獨扣在博洌山，是老爺救下你之后才下的決定。沒有顧及你的感受，算他的一種強硬。老爺一直不愿跟你解釋那些原因舊事，是因為老爺是個有傲性的人，他不屑用女兒的苦難和自己的悲哀做籌碼來博取你的同情……玉娜你別怪老爺，他受了那些刺激、怨怪孟玨之后的所作所為，無非也就是想在自己的尾末之年，盡情擁有一段單獨跟另一個‘暮音’斗志斗法的年華，無非也就是想把自己一直沒教授暮音的絕學本領教給另一個‘暮音’罷了，所以請你包容這樣一個老人的任性和私心，接受這樣一個老人的救贖和愛心吧！”

看著梅麗爾眼中的殷切，蘇玉娜愣愣盯了梅麗爾好一會兒。蘇伯伯除了遷怒懲罰孟玨，也想讓我做“暮音”來……變相地享受他無處可傾的……父愛？！想著第一次見蘇伯伯，他提到女兒時眼中的那一抹傷痛，想著自己死去的父親……終于，蘇玉娜微不可見地點了頭。

梅麗爾立刻甜甜一笑，一手摸蘇玉娜的頭，一手反握住蘇玉娜的手：“你是個好孩子，我替暮音小姐謝謝你。”

蘇玉娜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都二十四了，算什么孩子？在古代根本是大齡女性了嘛。

“扣扣”門聲想起，蘇廣乾的聲音傳來：“喂喂喂，藥涂完了嗎？我有話要跟玉兒說。”

————————————————————————

“你看看你自己，為了個早晚能見到的男人天天像個逃犯一樣跑來跑去，你逃跑的那些招數都可以編一冊書了。奈何，有用么？”

哼哼，言外之意便是蘇伯伯你破解我招數的招數更能編一冊書唄！蘇玉娜癟了癟嘴，對蘇廣乾點頭。

蘇廣乾又道：“再者，你跟孟玨都分開三個多月了，他最難熬的時期早就過去，現在心境肯定平復，不管你而今見不見得到他，他都已經走出低谷并照樣如往常一般生活，你還擔心個什么勁兒呢？”

“蘇伯伯，您倒是想得周到。”蘇玉娜無奈一笑。

蘇廣乾接著說：“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不能改變境況那就要調整自己適應境況，如此你才能過的舒心。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希望孟玨不要再受任何迫 害，你說你希望盡己所能地保護他，是不是？”

得，蘇廣乾這最后一句話是蘇玉娜來到博洌山后，從他口中所聽到的最入心坎的一句話！蘇玉娜狂點頭。

蘇廣乾眼中閃過狐貍的精明，笑笑說：“對呀！你看，如果你武功高強，則當日很快就能干掉烏利那騷包，你也不用眼睜睜看著你家孟玨因你被挾持而被烏利逼得引頸自戮。你自己不是說，出了問題先反省自己是美德嗎，老頭我已經見證過你的美德了。可是，你反省過之后是不是應該完善一下自己，以避免下次再出現那日的狀況？”

仿佛心中某個“心痛點”被觸碰，蘇玉娜面色刷的凝重起來。蘇伯伯那句【眼睜睜看著你家孟玨因你被挾持而被烏利逼得引頸自戮】……引頸自戮，

引頸自戮！

是的，直到現在依舊是，只要一想起當日崖邊他笑著拿刀準備自刎的場景，她的心就一抽一抽的難過。那種眼睜睜被人脅迫的無助無力感，她再也不想經受第二次！倘若，她那日武藝好一些，她的身手能像阿竹一樣，那么不用暗器，她就能直接解決烏利，就不會有后面的挾持逼迫！

曾經“差點失去”的感覺，在她心里生了疙瘩。如果自己武藝大增，就意味著自己變強大了，就能更好地為他驅殺戮、掃腥風。

她承認，蘇伯伯的話，讓她很心動！以至于，留在這里刻苦學本領的念頭前所未有的強烈。

前有梅麗爾的訴說，后有蘇廣乾的勸誡，她，想通了。

其實梅麗爾與蘇廣乾只需一人勸說，就足以讓蘇玉娜靜心留下。梅麗爾和蘇廣乾各自想法子先后“出招”，二人的“勸說”效果意外疊加之后，蘇玉娜更心甘情愿留下學武。她臉上的笑容不含一絲勉強：“蘇伯伯，我不會再逃了，明天開始我一定好好跟你學本領。”

蘇廣乾眼睛前所未有的亮，摸了摸蘇玉娜的腦袋哈哈笑起來：“好啊好啊，你這頭犟驢終于開竅了！”

老人通身都散發著快意歡樂，蘇玉娜呆呆地看著蘇廣乾。想到他前不久經歷的心劫和對女兒的想念以及縮短的生命，蘇玉娜鼻子竟猛的一酸，一下子抱住了蘇廣乾的腰，側臉輕貼在蘇廣乾腹部。

蘇廣乾愣住。他以為蘇玉娜僅僅是因突然想到他活不了多久而難過。其實蘇玉娜已經知道了他所有的辛酸苦事。

“蘇伯伯，”蘇玉娜輕聲說道，“玉兒這個稱呼，不是所有人都能叫的。我喜歡您叫我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