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眼，烏蒙驟雨之后，是晴空。

少年睜開眼，驚訝的發現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一顆銀色的珠子懸浮在自己身體的上方，源源不斷的灌注白色的靈氣，透進身體的每一處毛孔，每一個細胞。沒有半絲痛楚，取而代之的是，如浴溫泉的舒暢之感。

正疑慮間，恰巧，宿舍房門被推開，藍裙少女端著一個臉盆緩緩踏入房中。將臉盆置于桌上，她的轉身秀發翻飛，清香撲鼻而來，少年竟有一刻的呆滯。

“怎么，對我著迷了？”

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熾熱的目光，少女在心頭竊喜的同時，不忘出言調侃。

東方闕焱滿臉尷尬，想回一句，你才知道啊，卻咽了咽口水，將遠去的思緒收回。他問：“對了，我不是在擂臺比武么，怎么躺在床上？”

諾黎心一只玉手半掩唇鼻，笑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去比武的，分明就是去挨打的。你被那個叫什么古列的打得半死，若不是秦焰院長及時制止，你早就死掉了。知道嗎，你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天。以后別這樣了，別這樣逞強了，你受傷了，我心里也不好受。”

聞言，少年回想起那日的種種，仍心有余悸。那個時候，他明明沒力氣站起來的，明明所有的骨氣消失殆盡，明明沒有那樣勇敢的，身體卻忽然不受控制，半蹲而起，對著古列說，你的對手是我。

即使古列在施展最后一擊之時，他一改往日的求饒逃命，而是以堅毅的目光，佇立原地，巍然立成一座大山。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中的一座大山，靜靜等待著命運的沖擊。

那分明不是自己。

“秦院長本來找來大夫，要給你開二十年的藥。我說我三天保證治好他，他看在不用花錢的份上才給我機會。今天你就躺在床上好好養傷吧。”

盆中漣漪撥開，清水透過的玉蔥指格外修長白皙。

少年看著銀色的珠子，一些往日的記憶如珠簾般懸掛在眼前，歷歷在目。他鼻頭開始有些酸澀起來，雙手無力，他低聲道：“你又用銀河之目為我療傷。”

諾黎心緘口不言，默默擰干帕子，極為細致的為他擦臉，擦拭完額頭，正好對上他含淚的目光。他雙手緊抓床單，青筋凸露，

“我卻離承諾越來越遠了。”

清風居，八尊老的居住的閣樓。

八尊老面東而坐，火紫長老，秦焰依次就坐。三人手中各端著杯爵，八尊老的杯中是秦焰新獻的陳酒。

“你們火靈院的院內選拔已經結束了，把入選九人的名單報上來吧。”八尊老抿一大口酒，道。

“林寒...古列...高華，”老狐貍取出名單，照著上面念到，隨后喊出了一個并不在名單之內的名字，“東方闕焱。”

“東方闕焱？”

聞言，八尊老一臉詫異，隨即嚴肅道：“他的腿已經落到擂臺之外了，按照規定應該算作出局了。”

秦焰捋了捋胡須，漫不經心的說：“老朽決定為他破例一次。”

東方闕焱倒下的時候，擂臺上除去他還有九人，原本名單就是這樣了，但秦焰卻當著火靈院眾弟子的面，將最后一名的名字劃去。他心中，早已內定了人。

“不可！”

八尊老立身而起，拂袖怒道，“本座堅決反對！”

端坐一旁的火紫長老臉上綻開一個笑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將嚴肅的畫風轉變。她說：“八叔啊，有何不可，東方闕焱蠻好的一個孩子，為何不給他機會呢。”

令人心肝酥軟的話，放在旁人身上必定會唯唯諾諾，唯命是從。但八尊老畢竟修為頗高，自不會輕易動搖。

“火紫，不是八叔不給你面子。就算我同意了，那么多武院弟子，八叔我又如何向他們交代。”

八尊老頗為無奈的攤手，這種事，真不是他能夠做主的。

老狐貍單臂托腮，思慮半刻，忽然抬手，不小心露出袖間的藏著的一壇酒。他雙手抱著酒壇，就往門外行去。

八尊老看見酒壇的那瞬間，眸光一亮，隨手緊拽住他的衣袖，制止他的行動，他連忙問：“你這老家伙怎么不辭而別。”

秦焰扭著頭，“我思來想去，八尊老不是那種能夠輕易被收買的人，倒是我以小人度君子了。那我這壇地窖里埋了一百年的酒還是拿回去自己喝，千萬別辱了八尊老的門楣。”

應該是，身體不是自己的了，應該是，自己不受控制了。八尊老的身軀自己向老狐貍靠攏，掙扎而顫抖著的手一把奪過那壇酒，打顫的嘴張開：“瞧你說的什么話。我吧，我也覺得東方闕焱那孩子挺好的，不讓他晉級真是可惜了。”

回火靈院的路上，火紫長老對于八尊老翻那壇酒的牌卻不翻她頗為介意。她決定抽個空閑時間去偷看老狐貍的酒究竟是怎么釀造的。

火紫長老回憶起那日少年單薄的肩膀，孤獨地承受著那么多，心頭閃過一絲惻隱。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只會讓他置于更多同門的鄙夷目光之中。流言蜚語是刀子，會殺死人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秦焰不停留的邁步，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