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孟瑤琴初入丞相府
- 滿城浪子癡情女
- 莊悒了
- 3449字
- 2013-01-09 11:3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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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還得回到那天的騷動過后。
老劉鞭笞著沉默的騾子,沿著平坦的陳州門大街向北繼續前行。瑤琴趴在車窗上觀望著眼前流動的繁華景象,像是在欣賞一副沒有盡頭的長卷。騾車緩緩經過汴河上的“下土橋”,不多時,向西轉入一條較窄的街道,這條街名為“汴河大街”。又過了一會兒,瑤琴眼前一黑,鉆進一個陰涼的門洞。待她豁然開朗,便是到了內城了。
雖只一門之隔,可這里就毫無外城那樣的喧鬧了,一切都流露出寂靜與淡雅。因多是高官顯貴居住的深宅,故而建筑大都威儀氣派,使人望而生畏。
騾車又拐了兩三個彎,終于抵達了位于“第二甜水巷”的周府正門(也就是丞相府)。
——瑤琴面前,是一座差不多有三百年歷史的官邸,期間經過無數次戰火洗禮而大致完好地保存下來。因此處原是一位文豪的別院,所以風格樸素,亦不失莊重。而在皇帝將這宅子賜予周家前,宅子已經過改造。例如,門前的青石臺階換成了四層的花崗巖石階,石階的兩側也擺上了一對漢白玉石獅子。在寬長氣派的金柱門樓上,高懸先皇武宗御筆親題的匾額:“周府”。
騾車經過正門后,順著(7+1)九尺高的圍墻彎入一條小巷。這時,瑤琴探出車外,耳邊是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的咕嚕聲;仰頭看去,狹長的天空蔚藍清澈,忽有燕子飛過嘰喳兩聲,一切都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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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功夫,騾車停在一扇角門旁,老劉跳下來去叫門,門子見他回來,與他寒暄幾句,接著把角門大敞。老劉便牽著騾子把車拉進府內,拉到角門旁的一塊空地上。
“兩位姑娘下來吧,咱們到了!”劉師傅撣撣身上的塵土道。
瑤琴忽然忐忑起來,她摟著包裹,戰戰兢兢地跟著玉婷下了車。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涉足如此尊貴的所在。當她雙腳著地,環顧四境,卻覺空曠荒蕪——空地上雜草迷離,橫豎停著七八架廂車與板車。不遠處的一叢低矮的灌木后,掩藏著幾間破舊的瓦房。空氣中彌散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從前聽都尉說,京城的相府賽皇宮;但她所見卻并非如此,便不覺疑惑起來。
陳玉婷對劉師傅笑道:“真是辛苦您了,那我們就先走了。”她從荷包里摸出幾塊碎銀子塞給老劉,叫他買酒吃。而后她便拉著瑤琴沿一條青磚小路往南去了。
瑤琴也不敢多說,只跟著她,漸漸的難聞的氣味消失了,身邊的景物變得典雅莊嚴。抬頭間,瑤琴遙遙望去,在西北方的蒼陰之中赫然聳出一個琉璃大頂,因喃喃問玉婷:“玉婷姐,那是什么房子,好氣派啊~~”
玉婷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笑道:“哦,那是聚英堂,是老爺大宴賓客的地方。”
瑤琴納罕著點頭,邊隨她走。此時一陣清風襲來,她的周圍飄起花雨,花瓣或黃或白或粉,使她眼花繚亂。花瓣落在地上,把一條羊腸小徑畫成了一曲妖嬈的英路。
“玉婷姐,那又是什么地方?”瑤琴問。
陳玉婷看去,乃是一所瓦青墻白的院落,一條小溪從院旁經過,還能聽到潺潺水音。玉婷笑道:“那是我們三少爺云飔的玉泉館。”
瑤琴似一個無知孩童般點著頭,之后,那些雕梁畫棟飛檐斗角紛紛涌進她的眼里,使她目不暇接。玉婷耐著性子向她介紹著——那東面的是老爺的大椿堂,那里是夫人的蕙雅齋,那里是巧蕓坊,那是五柳軒,那是花廳,那是暖閣。
“那我們這會兒是要去哪里?”瑤琴問。
玉婷道:“我們去喜鵲大院,府上女傭人呆的地方。”
瑤琴點著頭,她偶然看見路邊的一塊形似岫云大石頭,足有一人多高。因為年久,石頭表面已很光滑,在上面鏨著幾行紅字,想是一闕詞,如此道:
山無色,細雨落南城。都道那繁華似舊,橋頭又與故人逢。襟袖染愁痕。多少載?江畔鳳船沉。唯剩下重重霧靄,但余留座座荒墳。獨自耗心神。
瑤琴雖不懂上面文字,也知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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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身后傳來一聲嬌呼:“喲,這不是玉婷姐姐回來了么?”
二人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嬌小秀麗的姑娘朝她們走來,手里提著兩個食盒。玉婷便笑道:“是簫簧妹子啊?你這會兒往哪兒去?”
簫簧走到二人跟前,拎起食盒道:“這不是你這幾天不在,太太吩咐我給二少爺送午飯呢。”
“那可真太過意不去了。”玉婷笑道,“這本是我的差事,怎么好讓妹妹你分擔呢?”
簫簧因道:“姐姐說的哪里話。是太太看我穩重老實,才命接下姐姐的擔子。要換別人,她還瞧不上眼呢。——這位姑娘是?”
玉婷便說:“那是我遠房一個表妹,跟我到京城玩兒兩天。”
簫簧點點頭,把瑤琴打量一遍,“真是個美人兒坯子,可千萬別讓二少爺看見了。”
玉婷只是笑笑。簫簧又說:“我得趕緊走了,不然就耽誤少爺用飯了。”說罷便匆匆離去了。
待簫簧走后,瑤琴便問:“這位姐姐是誰?”
玉婷道:“她是誰,你日后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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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姑娘又行了半日,終于看見兩扇黑漆門,門上掛著匾,匾曰“喜鵲院”。
玉婷便拉著瑤琴緊走了兩路,輕輕推門進去了。
門內是寬敞的院子。院子很格矩,打掃也干凈。在院子中央有兩口大水缸,在低矮的臺階上,是一排青灰瓦房。瓦房前碼著六七盆各樣的野花。
瑤琴看見有一個女孩兒正坐在臺階上發呆,她大約二十歲出頭,扎著馬尾辮,穿一件淺粉色碎花褂子。玉婷竊然一笑,撂下瑤琴,悄悄來到她身后,忽然拍一下她的肩膀。
女孩兒被嚇了一跳,轉身見是玉婷,便拍拍胸口,道:“要死了!我還以為是誰這么無聊呢,是你啊!把我給嚇壞了——”她說著站起身“你怎么今天就回來了?不是說要住幾天嗎?”
“唉,家里有什么好呆的,我嫌沒勁!還是這兒好。”玉婷俏皮的笑笑。
女兒撣撣身上的土,問:“太太那里,你可去了?”
玉婷道:“還沒呢。剛下了車,不就是來看你了~~我可想死你了~~”
兩個人正聊著,瑤琴也抱著包裹踱到玉婷身后。
玉婷于是笑道:“這是我家鄉的好姐妹,叫孟瑤琴。讓我給騙來了”接著她又向玉婷道:“這是咱府里的大姐大,根深蒂固,叫鈴鐺。你也別得罪她呀~”
“鈴鐺姐,您好。”瑤琴羞怯道。
鈴鐺把瑤琴拉到跟前,細細打量一番,笑道:“你們老家可專是出美人的地方?你瞧她長得多標志。快給我進屋來坐坐。”她說著,便攙著瑤琴進了頂頭的一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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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鐺一面招呼瑤琴坐在炕上,一面跑去倒茶。此時,瑤琴打量著這位姑娘,雖是相貌尋常,卻和藹可親,不覺松下些心來。
她接過一碗熱茶,羞澀道:“鈴鐺姐,你別忙了。也坐下吧。”
鈴鐺笑笑說:“不用,你管你坐,我收拾收拾屋子。”
瑤琴再看這屋里,一排土炕,幾床被子,青白墻面,半舊桌椅,桌上擺著一套青花茶具。讓她有些驚奇的是,左右窗下擺著一張案子,案上是幾本書和一副筆硯。
瑤琴于是便問玉婷:“玉婷姐,這里還有人會寫字嗎?”
玉婷愣了須臾,笑說:“嗐,你說那筆墨啊?那是咱們夕霞姐姐的,她時會來這兒寫寫畫畫。我們都是粗人,哪兒用這些?”
此時,玉婷努著嘴沖鈴鐺道:“好啊,你真是喜新厭舊!就給瑤琴倒茶,也不問我渴不渴~~還真是個沒良心的~~”
“你說什么哪?人家瑤琴妹子是客,你又算個什么?也敢讓我伺候你?”鈴鐺說著走到二人門前。“今天一大早兒,太太說過兩天姨奶奶要來,讓我們幾個把西廂房收拾出來,直忙到方才,可把我累壞了!”
玉婷把包裹扔到炕上,伸了個大懶腰,便仰躺下來“姨奶奶什么時候到?”
鈴鐺挨著瑤琴坐下,道:“這可不知道,總還得半個多月吧?聽說已經在路上了。”
“今天早晨,城西打炮你可聽見了?”玉婷無聊地問。
鈴鐺說:“我可沒有命去管那些閑事,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概吧,好像是一伙土匪鬧事。”玉婷說。鈴鐺點點頭。此時,玉婷忽然坐起來,問:“鈴鐺姐,你說咱們府里還收不收使喚丫頭?”
鈴鐺聞聽,便說:“你又不是頭一遭進府,這府里不比從前你不知道?我聽幾個轎夫說,前幾日老爺上了一道折子,無故就讓皇上給當堂駁回了,老爺因此還把他們幾個臭罵一頓。聽說老爺如今在朝里說話沒從前管用了,送銀子的人也少了。
“要不是靠城里的幾處買賣,城外的幾處莊園,就憑老爺的俸祿,這日子早就維系不下去了!我還聽柳嬤嬤說,她本安排一個遠房外甥進府,去稟太太,誰知竟被太太數落一頓,說她‘任人唯親’。”
鈴鐺睄睄玉婷,道“難不成,你想求太太讓瑤琴妹子進府里來?”
玉婷道:“我可沒這么說……”
鈴鐺于是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嘻嘻!天機不可泄漏哦~~”玉婷不無得意地道。
她們的對話,讓瑤琴有些擔心,她對玉婷說:“玉婷姐,實在不行就算了,免得為了我的事讓你受責備。”
“沒事的瑤琴妹子,你就看她的吧。憑她的本事,曲曲小事豈有不成的?”鈴鐺朝瑤琴眨了眨眼。
陳玉婷則坐在桌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對了!你可知道,你走的這兩天,簫簧又去太太那里說了你和夕霞妹子不少壞話!”鈴鐺道。
玉婷便問:“你這是聽誰說的?”
鈴鐺道:“就是貼身服侍太太的秦嬤嬤,那天簫簧去告狀她就在旁邊兒。”
“那她都說我什么壞話了?”玉婷又問。
鈴鐺答道:“還不就是說你們在少爺面前進讒言,仗著寵信偷懶不做事嘛?”
“這個賤貨,看著我以后怎么收拾她那張逼嘴。”玉婷說著,眼中閃出兇光來。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