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老含淚斷紅線(下)
- 滿城浪子癡情女
- 莊悒了
- 3346字
- 2013-01-09 11:3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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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飯后,玉婷在院子里出神,忽聽墻外低低的喊:“玉婷姐,我事找你商量。”
玉婷抬眼一看是瑤琴,便起身跑去院外,見瑤琴一臉憔悴,雙眼也紅腫著,因問:“你這是怎么了?不是說好下午見面么?怎么這會兒就來了?”
“我想好了——跟你去東京……”
玉婷看看她,笑道:“果真想好了?可別到了京城又反悔呀~~”
“我昨晚我想了一宿,決定了!我不想困在這里一輩子。”
玉婷打量她果真一副絕決的模樣,便說此地說話不便,還是一面走一面合計。瑤琴如今視她看為救世菩薩,自然言聽計從,跟著彎進一旁的小巷里。
玉婷對瑤琴說:“既然你已決定,就別再多想,也不要再回頭。你到京之后,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你不必擔(dān)心。”
“那我們什么時候動身?!”
“昨天還舉棋不定,今天怎么就猴急起來了?”玉婷笑道,“還是明天。——就明天夜里吧,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反正我也不想在這兒多呆了,什么都沒有,怪沒勁的。”
瑤琴點著頭,玉婷繼續(xù)說:“你今晚趁你爹媽睡下,把應(yīng)用之物收拾好。東西別多帶,到了京城總要買新的。再有,千萬別讓你爹媽察覺,不然我也沒辦法了。”
“那明晚什么時辰?”
玉婷道:“明晚亥時,還在北面牌坊底下。可要是過了子時,還不見你來,我就走了。”
瑤琴邊答應(yīng)著,邊低下頭來。
玉婷會意,笑道:“可是還在舍不得趙凌翔?”
瑤琴無語,眼眶紅了,又姍姍下淚。
“我走了五年,真想不到你會跟他好上!他是什么人,竟然也……”玉婷正要慷慨陳辭一番,被瑤琴攔住:“玉婷姐,別說他了。他對我很好,我也很愛他。”
陳玉婷見狀,也唯有安慰道:“人各有命,你既然決定走了,就該學(xué)著放下。你倆要是真有緣,以后興許也還能見面……”
瑤琴一面擦淚,一面點頭,兩個人又談出一段路才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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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要走了,瑤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好像這十七年的包袱就要在明天卸得一干二凈。她憧憬著幾年之后,等她榮歸故里,一切都會改變。但負罪感不言而喻,她舉得對不起爹媽,更對不起凌翔。但她不再想,“既然決定,就不要再回頭。”——這句話在她的腦中徘徊。她想自己必須果斷,不可再于這些無謂的事上糾結(jié),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于是堅定信念,邁著大步回家。
可等她回到自己的小屋,郁悶和焦躁就又涌上來。她想,總有些事得需面對。于是,在一陣坐立不安后,她又做出一個決定,去找凌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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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凌翔對瑤琴的計劃一無所知。他的世界里,生活是規(guī)律的,一天一天按照某種既定軌道運轉(zhuǎn);沒什么新鮮,也很少出意外。這會兒,他正跟往日一樣,在忙完農(nóng)事后,獨自站在門前看攤兒。
“翔哥,今天生意怎么樣?”王有力抱著襁褓里的兒子朝他走來。
“馬馬虎虎,跟昨天比清淡不少。打量著明后天就徹底沒生意了。”
王有力看看桌上的貨,道:“你們今年的東西好像精細點了。”
凌翔只顧跟孩子打趣,對王有力只是應(yīng)付。
“對了,嫂子呢?”王有力問。
凌翔道:“大概去找陳玉婷了吧。這兩天陳玉婷來了,把她樂壞了。”
“是嘛?!聽說陳玉婷在京城里給人做了小老婆,如今可風(fēng)光了。你可小心,別讓那女人把嫂子給帶壞了!”
——“你們說什么呢!?”從身后來的聲音,讓多少有些心虛的王有力吃了一嚇。
他回頭一看,正是瑤琴,因笑道:“嫂子,你大白天別嚇唬人玩兒啊!”
瑤琴道:“誰是你嫂子!你們這幫人每天就知道胡說。”
凌翔見她來,淡淡問:“你怎么今天來了?不陪你家玉婷姐了?”
瑤琴來到凌翔身邊,道:“早晨剛?cè)フ伊怂@會兒來陪你呢。”
“早晨找她?什么事兒?”凌翔問。
瑤琴心上一顫,因笑道:“她過兩天就走了,我送她點東西。”
王有力見他倆聊得熱絡(luò),就知趣地走了。
過一會兒,瑤琴見王有力走遠,周遭也沒人,便放心地將臉色沉下,道:“凌翔哥,我有話跟你說。”
凌翔見她如此認真,一時不知所措,笑問:“你這是……”
瑤琴不關(guān)心他的反應(yīng),繼續(xù)問:“你家有人嗎?”
凌翔一頭霧水道:“他們都出去賭錢了,你這到底……”
“你想要的,我今天給你,好嗎?”瑤琴低聲而鄭重地道。
起初的一霎那,趙凌翔覺得脊背似有一陣冷風(fēng)吹過。緘默了一會兒,他仿佛感到有一道驚雷自靈霄奔下,直擊在他的天靈蓋上,使他的頭腦在瞬間的蒼白后,陷入恍惚之中。
此時,瑤琴又重復(fù)道,“你想要的,我給你!好嗎?!”
凌翔似在夢境,愣了半天,吞吐道:“你說的,什么,沒有騙我?你,可……”
沒等趙凌翔說下去,瑤琴便拉著他,徑直進了院子,進了屋子,插門,把他推倒炕上,接著自顧自地解起扣子。凌翔驚魂未定,伸手抓住她,道:“還是我?guī)湍憬狻!?
那天下午,她就這么把自己獻給了這男人。
而當(dāng)這男人問她,究竟是為什么時,她緊緊摟著他,道:“現(xiàn)在你知道我的心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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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直到第二天早晨,瑤琴都渾渾噩噩。她不知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她回味著昨天與凌翔的溫存,好像完全記不起什么來;只覺自己的世界在晃動,覺得痛。不過,她隱約記得凌翔的表情,緊張、尷尬、手忙腳亂、滿頭大汗。她并不知此間樂趣在哪兒,難道凌翔這么希望看到她赤果而狼狽的模樣嗎?
——整理行囊時她想著,吃早飯時她想著,吃午飯時她還在想;可想著想著,她卻產(chǎn)生了一種連自己都詫異的念頭。于是,她又去找凌翔。此時,距她的逃跑計劃,已不足四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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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飯后,瑤琴越來越緊張,可她盡量保持若無其事地回到房間,取出藏在衣柜里的包裹,小心地走至窗邊,推開一條縫。天將近黑透。在確定了十分的安全后,她把包裹拋到窗外的一堆雜草中,只是低低一聲“嘙”,沒人察覺到。
接著,她在屋里心神不寧。一個時辰后,她試探地推門出去。他爹正坐在堂間抽煙。
“你這是怎么了?”孟都尉漫不經(jīng)心地問,“怎么魂不守舍的?!”
瑤琴一驚,吞吐不作聲。
“聽你媽說,這兩天你老往外跑,都去哪兒了?去找陳玉婷,還是去找姓趙的臭小子了?”
“我沒去哪兒……我……”孟瑤琴已然招架不住,可她告訴自己要鎮(zhèn)定。
須臾,她道:“我去找玉婷姐了。她說她今晚要回京城。我想去,我想去送送她。”
都尉咬著煙袋上下打量她一頓,皺起眉頭,道:“你是不是不想活啦!這么大晚上的你要出去,就不怕讓魑羅給你吃了啊!”
瑤琴道:“玉婷姐都說了,根本沒有魑羅!人家京城里的人晚……”
“你放什么狗屁!”都尉厲聲截斷道。“你這丫頭鬼上身了啊!玉婷姐,玉婷姐的!她陳玉婷算那根蔥!她不就去京城混了幾年嘛!俺聽人家說,她如今把自己賣到窯子里去了!你也想賣到窯子里去!?”
瑤琴此時真想有個人能救救她,可面前只有她爹。她爹繼續(xù)道:“你爹俺在京城逛窯子那會兒,陳耀祖他媽還穿開襠褲呢!”孟母正在灶間洗碗,遙遙聽見這話自然難受,可又能怎樣,唯有嘆氣。
孟都尉依然喋喋不休。“你整天玉婷長玉婷短的,你知道什么!?俺的話你什么時候聽!別亂跑!現(xiàn)在回屋去!不然打斷你的腿!”
瑤琴的倔強此時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她鐵人似的矗立在都尉面前,不肯走。
都尉見狀,更冒火,罵道:“你這丫頭!萬事萬樣你都不聽我的!我看你是欠打了!”說罷便滿屋子找家伙。瑤琴仍舊不動,只是流淚。
孟母這才奔進來,一把攔著都尉,沖瑤琴道:“丫頭,你怎么老惹你爹生氣啊!趕快回屋里去!”
瑤琴咬著嘴唇,淚不自已,可又不愿計劃泡湯,便只得回屋。回屋后,她蒙上被子大哭,想想自己的處境,真是喪氣;但眼看夜一點點深了,亥時就在眉睫。
大約,玉婷姐已在牌坊下等著了吧?瑤琴冷靜下來。我一定要走,一定要離開這倒霉的地方!我再也不要回來了!她從被窩里轉(zhuǎn)出來,擦干眼淚,靜靜地聽。約了半個時辰,屋外的安靜下來。她知道,她爹回屋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她起身到門旁,撕開門縫,燈也息了。她于是掩了門,吹了桌上的油燈,來到窗邊,推開窗,卷起裙子爬上窗框上,利落地翻到窗外。接著她找到包裹,夾在腋下,小心地出了院門,飛也似的往牌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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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婷酉時吃罷晚餐,含淚與爹媽告別一番,大約在戌時就候在牌坊下了。她對老劉說:“劉師傅,今天我得接個人一塊兒去京城。”
可過了一個時辰,始終不見人來,玉婷啟簾仰望,月已升得老高。
“不會變卦了吧?”玉婷琢磨著,“要不就是出了意外?反正子時還不來,我就走!”
一片云彩飄來擋住月亮,她探出車窗回看,見黑漆里有一個人飛奔而來,八成就是瑤琴。她爬出車外,那黑影跑到跟前,果然是瑤琴。玉婷連忙將她拉上車,道:“怎么這會才來!再過會兒,我真就走了~~”
“別提了,我們快走吧……”瑤琴從肩膀上卸下包袱,上氣不接下氣。
——就這樣,之前的十七年結(jié)束在那時,新的生活正在等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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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爹。別了,娘。別了,我最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