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蘆影映連天
- 晚唐離歌
- 水煮菱角
- 3077字
- 2013-10-19 11:29:01
城東郊野滿是蘆葦的溪北沼澤畔,長蔓于天際的蘆葦正開放著如棉絮般的蘆花,蘆花是特別的,它并無嬌艷的色彩,亦無讓人迷醉的濃郁香氣。只是像極了棉絮,像極了浮雪,只是它并不能為窮困之人添一絲保?之意,亦不能化為雪水滋養大地,只能隨著風的吹指拂落下地面,或流動的溪水。這片土地是荒蕪的,除了附近每日而來的農夫們外,日常間是空曠泠寂的。可今天它卻一改往昔泠寂之氣,車馬人群往來不絕,飄浮著或慘白或淡白蘆花絲挐的溪水邊,及腰高處的叢叢蘆葦深處,略為濕漉長滿野草的陸地,三三兩兩的聚集著身著捕頭服飾的男子們。他們細細的查勘著這片郊野的每一處土地,草叢,溪澗,他們就像探寶似的,亦像勤勞的農夫似,一寸寸查勘著,翻騰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點東西。
微風吹佛過,蘆花紛飛,蘆枝略加彎了下腰,偶然能見到那些于蘆葦叢中彎腰伏身的捕快們。時有時無的咳聲間歇間聽,那是由無意間吸進蘆花細絲的捕快發出的,偶爾也驚起藏匿叢中野?們向天空飛散著。
另一隊人群卻還在不停的向這涌來,以司馬止昭與隨行的捕快們的馬隊為首,帶領著一輛馬車與數十名護衛們緩慢的走近城東郊外。趙忠坐在馬車前側,手執馬鞭,催促著馬兒順他決定的時快時慢奔走著。
趙忠警惕的注意著路面環境與兩邊景觀,此時此刻他的心既沉重又警覺,當司馬捕頭說出發現了具疑似阿虎的男尸時。趙忠便感覺到蕊娘說的事已經在悄悄發生了,不管那具尸首是不是阿虎,都只意味著一件事,另一番的官海爭霸風云開始拉開緯幕了。無論他怎么防備還是沒能阻止得了事態的發生與惡化,他又該如何才能保她周全呢!
車廂內,趙子恒與徐品才對坐著,徐品才一言不發,沉默寡言的望著趙子恒。她側過身伸手將窗上的扣環拉開,巻高車窗上的碧藍色綾紗,明亮晶瑩的雙眸寂寥的望著,那窗外如浮光瞬影般飄閃而過的田園風光。趙子恒不由對徐品才有感而嘆,“美麗吧!洛陽的一切都是極美的,無論是城內的繁榮華麗,還是郊外的清新秀逸,那都是世上各地界少能比與的。”她話聲稍稍略沉,“可它們的清麗背后,華麗底下卻又同樣隱藏著與美麗不相上下的罪惡孽責,就連這么秀逸清新的田園之下亦不能免之。”趙子恒看得窗外是那么入神,就仿佛她整個神魂都隨著飄浮似的,讓徐品才心頭略為不安。
徐品才伸出手牽握住趙子恒的雙手,他眼帶憐惜的望著她,“我們的杭州雖比不上洛陽的繁華榮貴,但卻干浄得多,那里的人心就如西湖的水般清凈透潔。”聽至此處她不由回過身,就像似在這時才發現徐品才的存在,像是這時才聽聞得到徐品才的話語。
她注視著徐品才的目光淡淡的笑了笑,慢慢詢問,“品才,你知道這片地區為何荒蕪的嗎?”徐品才緩緩搖頭,等待她的回答。趙子恒移過目光看了眼,那片浮雪般生動的綿綿不絕的蘆葦叢,在清晨霧蒙中更顯出塵秀麗。“因為十年前這曾是一處戰場,死在這里的軍民多達近萬,這里曾經尸橫遍野,無人理之的尸體便任由他們風吹日曬,腐爛成為土地的養分。所以這的土地比別處格外肥沃,植被們因為得到土地下的滋潤也更建壯些,就連蘆葦也比別處的更高,更美。”美麗之下必有別情,丑陋底下卻另有天地,可惜世人只知美而忘之因。
司馬止昭的馬隊開始停下,馬車也開始停滯不前了,趙忠拉停韁繩后,向車廂喊話,“大人,前方路面已實在不適合馬車行駛了,還請大人們下車行之吧!”。
“下車吧,我該去認認看那具尸骼是否真為我的管家阿虎。”趙子恒收起飄散的思緒沖徐品才淡淡的講,隨后便起身開始步下馬車,車外趙忠已舉高臂膀等待著,扶持趙子恒踏下馬車。
路面是濕漉而又泥濘的,那只是一條小而又窄的田路。是農夫們以田泥與雜草堆積而成,以方便日常往來,路基是不穩與彎曲,路面更是不平而陡斜的。趙忠扶持住趙子恒盡其所能讓她一步步緩而穩的走動著,徐品才堅持的跟隨在他們身后,他并不在意趙忠扶持趙子恒的舉動,因為徐品才知道趙忠比他更善于在這種土路上走動,也能扶得她走得更穩些。
土腥氣濃重的田泥正點點星星的跳躍上他們昂貴的皮靴,錦鞋,衣服下擺。許是司馬止昭事先有所交待過,那具尸首已經搬上一處略為平寬的田地,遠遠的他們能看得到復蓋于尸身的白布。幾名捕快與兩名伍作正守候于側邊,隨時等待著將尸首搬弄離開。
白布沾染上水跡后顯得有些暗黃,或許這便是它本來的色彩,不知曾復蓋過多少無名的尸首的老舊暗黃色彩。趙忠在離白布不遠處停下了腳步,一來是為了能讓趙子恒略為休息片刻,二來是為了避免尸氣對體弱的主子侵身有害。
趙子恒撫拍胸口微微喘息,這一路艱難步行,已讓她的體力有些吃不消。徐品才一見她臉色微白便立既上前扶住她,另只手幫著輕輕撫拍趙子恒的后背,讓她得以平息靜氣,“怎么樣,好些了嗎?”他的臉上充滿了擔憂與疼惜,恨不得讓自已替代掉她所有的不適,將自已的安康替換給她。
“爺,要不然就讓我去認認看吧!你別過去了,腐尸上有尸氣會傷人的。”趙忠看了看臉色不佳的趙子恒,心有擔憂的進言勸止。如果只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那便無謂讓主子見到惡心冰泠的尸骼,若是阿虎,那就更不應要主子親自辨認了,阿虎他本就該死。既使他能活下去,趙忠也確定自已會有親自追殺于他的那一天。不管那是不是阿虎,趙忠都不想主子受到驚嚇。
司馬止昭也贊同趙忠的提議,“是啊,趙大人還是讓趙忠去認認吧!那尸體已在沼澤地里泡了幾天了,形容著實有點可怖。為免大人受此驚嚇還是讓趙忠去看看得了。”
司馬止昭與趙忠皆注目于趙子恒,等待著她的答復,司馬止昭以為趙子恒一定會點頭同意,畢竟尸體不祥,于官運有礙,一般人尙且對之都避之不及。只有徐品才知道她不會同意如此的,與認識的人生死相關之事,她必會親力親為。
朝陽已經開始化為高陽了,也讓圍繞蘆葦叢,田野附近的那層薄薄淡白的霧氣也開始消散了。霧氣化為露水滴染上一切所能附沾的東西,野草上,蘆葦枝椏上,他們每個人的頭發,衣服上,甚至連腥臭的田泥上都有。而這些在明亮的晨暉照耀下,更是有如寶石般閃閃發光。趙子恒的視綫緊緊的定視在那方白布上,神色嚴謹,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眼見眾人都在等待著趙子恒的回應,隨侍身旁的趙忠便輕輕的摧促著她,“爺。”
“不。”趙子恒收回目光,環視在場眾人,微一擺手,“我要親自辯認下這具尸體,看一看他是不是我管家阿虎。”盡管話言如此,但她心里明白阿虎是兇多吉少了,白布之下的怕真的是阿虎的尸體。
朝陽之下那塊白布上的沾染的露水也在閃爍著晶亮的瑩光,看著很是漂亮,只是布料底下的卻是可怕的腐敗尸體。趙子恒掙脫被徐品才與趙忠他們扶持的雙臂,慢速向白布靠近,走去,徐品才,趙忠也一步一隨的跟隨在她身邊。
司馬止昭快步走向伍作,附耳叮囑幾句。伍作伏下身蹲靠在白布邊,向他們提前招呼著,“還請各位大人們,莫要驚慌。”
徐品才伸手牽握住了她的手,借著手掌心的溫度給予她安慰與勇氣,趙子恒沒甩開,他便也握得更緊了,倆人相互對視片刻后,趙子恒很快便移開了目光,她沖伍作點點頭,“沒事,你把白布打開吧。”
伍作緩慢的拉高白布,再慢慢的掀動開來,淡淡的尸臭味向眾人迎面而來,白布下的物體也一寸寸的現于眾人眼前。趙忠沉默不語的望著白布底下的東西,他的眼中沒憐憫,沒恐懼,有的只是稍稍的厭惡而以,就像看著一樣他不喜歡的瓷器摔碎在眼前似的。
司馬止昭等一眾捕快,早已對此類生死事物司空見慣,他們的目光只轉注于趙子恒的身上,等待著趙子恒的面部表情可有異樣。
徐品才的目光根本就絲毫沒投向尸體半分,他的注意力,眼眸只停留在趙子恒身上。擔憂的望著她,怕她有所受驚。
她的眼神,注意力。在伍作掀動開那方白布后,便再也移不開目光了。尸體并未如司馬止昭所說那般不堪入目,也沒她想像那樣恐怖,只是水泡發過后顯得慘白浮腫,腫得五官都有點變形,肚子也高高的隆起,像極了孕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