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悔之晚矣
書名: 晚唐離歌作者名: 水煮菱角本章字數: 3122字更新時間: 2013-10-19 11:29:01
徐品才抬起頭,伸出抖動的手接過印章,哽不出聲。在他抬頭時,趙子恒的瞳仁僵硬了下,她看見了徐品才脖頸間掛著的一樣極其眼熟的物件。原先是貼身帶著的,許是因她方才的撕扯而顯露了出來。那是由銀鏈子串帶起的一枚并不貴重的白玉鎖片,或者是因為戴著的日子久了,或者是他多年來就未曾摘下讓人打理過,銀鏈子都已暗淡發黑了。
既使隔得遠,趙子恒也能看出玉鎖片那層層牡丹花紋中刻著的儀文兩個字。那是母親趙雅在她出生時,掛在小儀文脖頸上的,曾經伴隨著她成長,婚嫁。那年徐品才出征,他們都不知道戰事何時能休,她便將白玉鎖片摘下,偑戴在徐品才頸間,由它代替她陪伴著他。
那一夜徐品才掀起了趙離的紅蓋頭,牽著她的手來到各自母親靈位前立下了誓言。“從此之后既為夫妻,必當同悲歡,共榮辱。”她望著他說。“相扶相持,白頭偕老。”他看著她說,彼此之間目光膠著。
送行那天她將親手將求得的護身符掛到徐品才脖間。“這個護身符上的發繩是用紅綫和我頭發編成的,好好戴著別丟了,]拉著他的盔甲細細叮囑.紅黑交錯的發繩上注著的是她滿滿的關心。他好不舍,撫上趙離發白的容顏,。反過來叮囑她保全身子,世道混亂別獨自出門.。.
“離兒。”一句熟悉的響亮叫喊打斷了她的冥想。一時反應不過來的呆滯著,這是幻聽嗎?還是她近日來過于忙碌下的幻覺。“離兒?”不再想是真實還是虛幻。轉身面對那個風塵樸樸,形容消減的男子。她的丈夫。大步飛奔到他跟前,緊緊看著他,像似無數個夢里場景一樣。小心碰觸他的眉角,他的臉頰,肌膚觸碰的溫度告訴她,這是真實的,不是她的夢。
“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握住那只游移在他臉膛上的小手,沙啞低沉的嗓音提醒她。身體比內心更意識,訊速摟抱住她。思念猶如洶涌澎湃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緊緊摟著她體驗這久別的溫情。聞著這懷念的幽雅芳香,抱得她雙腳離地在原處轉了幾圈。
昔年的夫妻情愛,不由的浮現出腦海,你生,我生…那上涌的誓言,情景幾乎讓趙子恒無法呼吸。
徐品才將白玉鎖片握在手心,緊緊的貼在胸口,哽咽低泣的盡力開口。“我承諾過,只要是你想要的,無論是什么愿望。我徐品才都會盡力讓它實現。離兒,如果這就是你唯一僅要的,我會實現它。現在我棲身于梧西街的別業中,明天日落前我就會離開洛陽,如果你還有什么愿望的話,就托趙忠轉告我吧。”
徐品才站起來,將她從地上扶起,放置躺椅上,不再說些什么了,只是靜靜的看著趙子恒。這一別就是永遠了,那就再讓他好好的多看她一眼吧,深深緊緊的將這一眼刻在心底。他想再叫她一聲,夫人。但卻知她最不愿聽的就是這些,含淚轉身開始離開,腳步踉蹌不穩,一步步跌跌撞撞的走著。“同悲歡,共榮辱。”一步一滴淚,滴滴淚皆透著心碎。“相扶相持,白頭到老。”走到門口里像似乏力般,幾乎跌倒,武人的本能讓徐品才伸手拉住了琉璃珠簾,穩住了前傾的力度,也扯斷了那幾串精致美麗的琉璃珠簾。
斷了的琉璃珠子就像一顆顆玉珠似的掉落地面,發出悅耳的聲音。脆薄琉璃一旦落地便立既碎了,沒一顆能完整,就像是它們拼盡精魂,只為發了墜落地面時能出那悅耳好聽的落地聲。
趙子恒看著滿地碎琉璃片呆滯著,化整為零的碎片閃出更為晶瑩剔透的耀眼銀光,讓門口暗沉的地板像鋪上一屋星河似的美極了。同悲歡,共榮辱。相扶相持,白頭到老。新婚之夜的盟約成了空影。無數個過往幸褔快樂在眼前閃爍,畃游西子湖,賞冬雪,踏春季,品茶下棋。一幕幕的回快也成了虛浮的泡沫。
趙子恒滑下坐椅,倒坐于地面,緊抱著雙臂痛哭失聲。徐品才,他這輩子算完了,他不會再有所作為了,不會再有幸褔歡樂而言。他從此之后只會像個活死人一樣,像她一樣混混沌沌的活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終其一生至死。
她成功的報復了,傷了徐品才。也斷送了自已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死亡并不是最痛苦地,生不如死卻還要繼續活下去才是真正的折磨,最后她還是把徐品才拖下了這個苦海。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趙子恒抱著雙臂聲淚俱下的撕吼著,尖叫著。“老天爺啊,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她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破曉的晨霧伴著微弱的光綫迎來了新一天。趙子恒神智恍惚呆滯的站起身。踩踏過那因晨光照耀而更閃閃發光的一地碎琉璃。“品才,”她喃喃自語。向廳堂沖去,空的。又開始向大門方向跑去,看到的是無人的道路。他已經走了很久了,久到見不到了,薄薄的晨霧蒙住了她的視綫,讓趙子恒看不清遠處的景像事物。
趙子恒緩緩的跌坐在蓮院的門欄上,這一刻,她后悔了。后悔當初逃出商家,入居書院。后悔認識趙正,結識高化,與徐品才相識。后悔嫁入徐家,后悔流落洛陽。后悔入仕朝廷,成高家棋子,后悔這一夜傷了他。
若時間可以逆轉,她愿付出所有。回到十五歲那年,安份死心的做人妾室。趙正若是沒認識過她,他還能平安的過著他向往的田園生活。徐品才若是沒與她相識,至少他還能繼續做他風光顯赫的徐家少主。
一股熱流由喉口涌上來,腥甜的血痕順著她慘白的唇角慢慢溢出,滴到衣服,滴到門欄上。趙子恒心里明白,她走不了,逃不了啦。洛陽怕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日薄西山已是白晝里最后的一段時份,傍晚了。趙子恒還躺臥在屋里休息著,她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差了,一天里約有大半天都在沉睡著,只有阿虎,趙忠兩人知道她已經連走出房門的力氣都沒了。可既便如此趙子恒依然堅持已見,不肯聽從趙忠與阿虎的勸說,請醫者來蓮院來看診。
阿虎見此便無奈的,退回她屋里心里想著,該怎么給她燉點?身益氣的湯食?趙忠沉默不語的握著手上的刀鞘,越想越擔憂。他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知道自已絕無法說服主子改變堅持的,但要他眼睜睜的看著她一天天病態加重,日日漸漸地昏睡不醒,他做不到,做不到。
趙忠看著那扇房門終于下定了決心,“不行,我絕對不能讓爺再受罪了”他向園子外走去。“忠哥,你去那啊?”阿虎見此便跟隨在趙忠后頭詢問。“我去給爺請個大夫,不能再讓她由著性子下去了。阿虎,你在府里好好照噍好爺,我很快就回來。”趙忠加快腳步向府外沖去,阿虎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趙忠剛踏出院門,便見一個小廝等候在大門外,見有人從蓮院出來。那孩子便從懷里掏出一封信函交給趙忠。趙忠接過一看,“這怕是送錯了吧?我家大人尚未婚配,府里并未有夫人。”他面有異色的將信還了過去。
“這位大爺,請將此信交由趙大人親啟,個中原因便能明了,在下是高英亭大人家的小廝,告退了。”送信的少年甚是機靈沒收回信函,而是的抬出自家主子的身份,很快便一沽腦的跑了。
趙忠看了看已跑個沒影的少年,手中的信函更覺沉重。原本大人身體欠佳,趙忠不愿她再費神傷思的應付這些事。但這封信就連趙忠也覺察出了古怪,不能不報。趙忠盯視封套表面醒目清楚的一行字,慢慢唸叨,“徐夫人親啟。”
阿虎正靜靜的坐在伙房小椅子上,眼睛盯著爐臺上正燉著的排骨湯,心卻在百轉千思。趙忠竟然會違背趙子恒的命令,硬是出去找大夫過府應診,這太出乎阿虎意料了,趙忠那呆子向來對趙子恒的話惟命是從的。
阿虎想到一旦有醫者為趙子恒把脈請診,腦門子便滲出一層冷汗。不行,絕對不行。他費盡心機才走到了這一步,絕不能前功盡棄。阿虎向來溫馴單純的目光,此時竟陰冷可怕起來了,必須讓趙子恒在大夫來之前病態加重,突然撒手于世。反正那個人也病了不少時日了,趙子恒一向不信醫者,病了后更是沒接受過任何診治,猛然過世也沒什么人會懷疑的。
阿虎看了看那鍋排骨湯,有了主意。他站起來,四下望了望見沒人,心便安了。趙忠進城請大夫,蓮院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惡意上涌化為現實行動。他抓起濕抹布,拿起鍋蓋,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將里頭還滿滿的粉末,倒了大半進了湯里,再拿起湯勺細慢的攪動,直到白花花的粉末滆進淡黃色的排骨湯中。略加想了想,怕這藥粉味過于濃郁讓那個人覺察出,便將趙忠前些天新抓切好的人參片放了點進,人參濃郁的味道能蓋過任何異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