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們打破沉默的人更是趙忠了，他向楊家小夫妻點頭寒喧一下，“楊夫子，多日未見身上的傷勢可有見好嗎？”那傷勢趙忠在歐大夫處見過的，整刀砍于后背極其狠重，非他一介文人所能承受了的。

楊守城向趙忠拱手施了個平禮，“有勞趙大哥掛記，傷勢已大好了。”他望著趙子恒微微笑了笑，語帶謙意與感激。“當年我們夫妻無知失禮沖撞了大人，幸得趙大人見諒不曾為難家妻，還施以緩手一番救助。楊守城感激不盡，在此向趙大人叩謝了。”說罷夫妻二人便雙雙對趙子恒伏身跪拜而下。

她連忙扶起楊守城，實在是不敢受此大禮。“莫要如此，快起來吧！趙忠快扶蕊娘起身。”趙忠聽言便將蕊娘扶起身，他深知主子并不在乎這些禮節，便勸著這對純樸小夫妻。“楊家嫂子，我家大人性情溫和并不講究虛禮，你不必如此的。”

聽得趙忠之言，楊守城夫婦倆也感受到了趙子恒身上溫和感覺。夫妻便不再堅持跪謝了。蕊娘從趙子恒手中扶過丈夫，她靜靜的望著趙子恒，清亮的眸子，秀雅的容顏中充滿的是對趙子恒的感激。

趙子恒見他夫妻倆衣服上微帶濕潤，便知小夫妻必定是天沒亮，便早早來此等候著了。楊守城臉上的蒼白病態，身體的疲憊更是讓人無法略之，這讓她不由起了憐恤之意。嘆息一聲，趙子恒將身上的厚實的錦袍披風脫下，輕柔的披在楊守城身上。“清晨霧氣極易傷人，你身子不好，何必眼巴巴的趕來受寒呢！”他讓她不由的想起趙正，也讓她的心又開始痛了起來。

看著趙子恒為自已系緊披風上的領結，楊守城與蕊娘夫妻兩心里同時震蕩不已。那雙黑亮光潤的眸子里充訴著真摯的關切，那關懷是那么真，那么深，太過出乎想像了。他想不通自已何其有幸，能于最為困苦中遇上趙子恒這位愛民如子的良善官員，何其有幸與這樣神仙般的人仕結交。

她深吸口氣收回飄散的心緒，再次變回圓滑善語的趙子恒。“楊夫子你們不必如此多禮，當日之事本官也有不是，若非趙忠魯莽又豈會累及你們夫妻再度受傷。之后種種就權當本官向你們賠罪了，一來二去，你我之間并不相欠些什么了。”她為做的只是些須小事，實在不敢受他們如此大禮。見小夫妻衣物皆微濕，面容飽受寒涼之苦，她忍不住微微怪責蕊娘，“清晨露霧極重，你又何必帶著楊夫子，一大早便守在這城門處，要是讓他身子再受風寒，要我怎過意得去。”

蕊娘一聽立既搖頭，不，趙子恒為他們做的遠不止如此輕描淡寫能形容的。“大人為我夫妻所做之事豈止如此。當晚我驚憂了大人，已是過錯了。可你并未沒怪罪我們，還替守城求得歐大夫救治。之后更是囑咐歐大夫免了診金，留我夫妻于歐宅內靜養。此后更是數次派趙大哥前來探視，日常更是暗中處處相助，這樣的大恩豈是這一跪拜便能了結的。”絕望困境里的緩助，困厄時的暗中救濟，愿出手幫扶卻不愿與他們相見。那些為善卻不欲為人知的低調緩助，如滴水成湖般將小夫妻的心注滿了感激。

楊守城激動的否定了這番話，“大人為善不欲為人所知，難實難得，可我們受恩卻不拜謝，卻是大不是啊。若非昨日歐大夫大壽，我們夫妻前去祝壽，聽歐大夫無意間說起，楊守城實在是不知大人自愿前去泉州治匪這一壯舉，更不知趙大人今日離京之事。我夫婦倆身無一物能謝以大人，唯有在大人臨行前送別番微微盡謝些許。”

蕊娘也點點頭，贊同丈夫所言。“泉州地處邊境，匪亂橫生，吉厄難料。大人你又何苦前去。”她實在是不忍心看趙子恒一介儒弱文人，前往那匪亂難平的泉州，治匪絕非易事，那根本是條險象環生的惡路啊！趙子恒甚至可能會死在那的。

她聽了之后也只是淡然一笑，“既拜官職受大唐奉養，便本該愛民如子，盡力維護大唐子民，方能不枉這身官袍。就如同神佛般受盡天下的香火，便也理應擔起蒼生困厄，蕊娘，你不必如此掛于心懷。”她是真心喜愛著這對小夫妻的，可身居洛陽時卻不能，也不敢與他們有所深交，遠離他們便是最大的保護了，如今她離京在前，就讓她稍微放松下警戒與他們縱談一回吧。

“可趙大人一介文臣，并非武職。歷來朝廷多少次派軍圍殲都無法平息匪亂，平得了必受匪軍抱復，平不了也得擔下罪責，大人你何苦如此，蕊娘知道大人愛民如子，為何不為帝都百性留守于此呢，洛陽城內的百性也是需要大人仁愛的啊！”蕊娘再三苦勸著，她實在不希望見趙子恒領下這苦差事。

趙子恒卻沒并將這差事想得太過艱苦，她負手而立，目光望著緩緩而升的日出。“蕊娘，你夫妻二人差點因盜匪之故，陰陽相隔。經此劫，你可有感嘆過世道不公，真理不平。”蕊娘聽后不由一征，而后輕輕點頭，承認最初身陷困厄時，也曾感嘆世道不平。趙子恒繼續講下去，“洛陽貴為帝都尙且如此，遠在西南邊境的泉州更會如何，洛陽百性苦，泉州百性更為悲苦。”

日出的金黃光茫，將整個的洛陽照得如同純金所鑄，富貴華麗不可一方，耀眼極了。“洛陽城內黨派諸多，各為牽制，整個朝廷日漸衰頹，是以民生受損。在此，我官微言低改變不了些什么，做不了什么。我不甘就這樣將心力盡費于這些無意義的爭斗之上，便選擇急流涌下，退身而出。此行南下，就算無法成功平理匪亂，也能為泉州百性盡盡心力。”既然無法擺脫手上這份權力，那便讓她將它為百性運行到底，爭一分安穩，爭一分公允吧。

蕊娘雙眼已略微濕潤了，楊守城更是震蕩不已，他為趙子恒的這份愛民之心深深欽佩，能甘愿放棄朝廷內如日中天的權勢，遠赴窮山惡水，匪亂橫生的邊境。這份心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楊守城鄭而其重的向趙子恒深深伏身行禮，“大人仁義，古今難得啊。”

楊守城溫文的面容上滿是感嘆，“若我大唐官員人人一如趙大人這般，那大唐的國運也不會如此衰微了。”在趙子恒的身上，他看到了正直真城，惜民重民等已不多見的為官之質。最初的盛唐之所以威震四方，問鼎八方，便得益于明君，賢臣不可缺一，楊守城有種感受，假如趙子恒身處官僚清正的盛世早唐，若許此人必能成為名垂清史的賢臣名相之一。

趙子恒微微搖頭，她并未太過將自已清名看重。現在的朝廷已是衰敗不已了，她身處其中又能清正多少。她愧對清正兩字啊，“楊夫子太過看重本官了，身處官場又有幾人能清正一世呢！”

蕊娘卻堅持的認定楊守城所言極是，“大人莫要如此自責，人生于世難免有不得已，卻又必須為之一事，更何況是身居官場呢！”蕊娘能感受到趙子恒內心的自責與更多的不得已，她深信既便趙子恒真做過違心之事，那也是不得已的，甚至是痛苦地。蕊娘能看得出那雙美麗的眼瞳里已經沒有任何喜樂了，有的只是痛與悔，更多的是絕望。蕊娘回想起歐大夫曾對她夫妻倆說過的話。

趙子恒是個難得的正直官員啊！既使有時為時事所逼，不得不違心。他也會盡其所能將傷害減至最低，事后更是盡力善后，只因這世道已容不下純浄的正直。那會歐大夫總是邊說邊嘆息，“不得已呀，為百性背負了太多的不得已，可又有幾人能知曉這份艱難。”

蕊娘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紅紙包，交給丈夫。楊守城臉帶微笑的將此物向趙子恒遞過去。“大人此行艱難險阻，我夫妻無法為大人做些什么，唯有替你與趙大哥各求一平安符，唯望神明有靈，能保佑大人今后平安康樂。”這是他們能唯一能報答趙子恒的方式。

“我夫婦已決定今后茹素，多積陰德以求能回報于大人身上。”蕊娘含著淚看著趙子恒，如果注定他今后人生險象環生，那唯望此舉能為趙子恒積些陰褔蔭庇。

她接過紅紙包，慢騰騰的掀開，只見紅紙上正躺臥著四只疊成三角形的平安符。她能看得出當中有它們分別出自甘涼寺，白馬寺兩大聞名洛陽的寺院。甘涼寺與白馬寺相隔甚遠，蕊娘必定是昨夜兩地焦急的來回跑著，這才能趕在清晨交于她手中。

平安符雖輕，但此時此刻托在她掌心卻很是沉重，她嘴角微微上仰，久違的浮現出一抹發自內心的淡雅笑靨，那笑靨如雨后彩虹般美麗又短暫，幾乎讓楊守城夫妻看呆了。“這是我為官多年來所收到最為貴重，最有意義的禮物。”因為這里面韻含了最為純貴的真城與關愛，三年了，她的心一直都是冰泠泠的感受不到任何溫?，任何關切。可這份禮卻再次讓她感覺到何為愛了！

趙忠站立在旁邊靜靜的守護著他們，不讓旁人任意竊聽了主子與楊守城夫婦的談話，他緊緊的盯視著趙子恒的面部愉悅的情緒。主子確如他所猜那般喜于樂見楊家小夫妻，盡管三年來楊守城夫妻倆多次登門致謝，主子都不愿相見。個中因由趙忠也能猜測出幾分，官場風險無謂將那對單純善良的夫妻牽連進來，遠離他們便是也是種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