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晨鐘,婉轉悠揚.坐于灶火前的清陽轉目望向屋外,東方天際已然蒙蒙發亮,天上幾點星光閃了幾閃便不見了蹤影,昨夜那黃袍僧人`了悟`告知清陽,其體懼寒,要多接觸些純陽之物,這灶火自是不二之選.清陽自知自身境況,對`了悟`所說是深信不疑.便真的在灶火前坐了一夜.那`了悟`則入了西側一間屋內,呼呼睡去,鼾聲陣陣不絕于耳.

清陽自出西亭,便遇劫難.多日以來從未安心睡過一宿,加之昨日行路甚遠,心力憔悴,現在只覺雙目干澀,混身乏力.清陽緩起身,出屋入院,微微山風吹來,舒展一番身體,深深吸氣一口,體內氣血通暢,頓時舒適無比.

吱呀門聲,自西處一間屋內走出一個,正是那黃袍僧人`了悟`看其睡意未退,雙目微瞇,一副尚未睡醒的樣子.

"小施主,昨晚過的可還算好？"`了悟`見清陽立身院內,臃腫的黑衣,目光呆滯,透出幾分傻里傻氣,開口笑問道

清陽轉眼看向`了悟`,低道回道："謝爺爺,昨夜便當真再沒有冷的感覺."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了悟`又是一笑,其中多盡是鄙夷不屑.輕瞥清陽一眼,便不愿再多言,徑自向鍋灶一旁走去.

行至灶旁,`了悟`頓時頭大.立身看了四處也不知從何著手.想其為寺中`了`字輩人物,雖入寺不下三四十年,而齋堂一直由那老僧負責.自已對此卻是一竅不通,而此次那老僧不知何事,匆匆而去.未有半句交待囑咐.`了悟`心中更是忿忿不平.暗里抱怨主持不公安排.

"爺爺,可要我幫忙？"清陽見`了悟`立于那處,一愁莫展,便開口問道.

"哦？"`了悟`聽清陽一說,眼中放亮,心中暗思,若此子真可行此事那是正好,若不然自己便也得了脫辭,當真是兩全之法.`了悟`一想之下,笑容又盡數浮于面上,接聲笑道："那便勞煩小施主了"

"不要緊的爺爺,我在先些時候也常幫家中做些飯食,昨夜爺爺救我于危難,我幫爺爺做些事情也是應該"清陽微笑道.

`了悟`一笑,看了清陽空空左袖,不由心中生疑,對清陽所說似是不信.順著`了悟`目光,清陽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左袖,淡淡神傷.

"時已不早,再過半個時辰寺內弟子便做完功課,來此用膳.你我還是早做準備的好."`了悟`扭頭看向那高高摞起的四層蒸屜,大聲說道.

只見`了悟`和尚,赤手伸向那冒出騰騰熱氣蒸籠,巨大而熾熱的蒸屜在其手中輕如薄紙一般,一舉一收,那比磨盤還在大上一倍的蒸屜便被其舉于手中,四周熾熱白霧更濃了幾分,便連站得稍遠的清陽,也一時濕熱難耐.不禁向后退了數步,熱氣才稍變淡.常人之體如何能耐得了那般溫度？`了悟`和尚在清陽心中的形象恍若天人一般,更是高大了少.

咣當一聲,了悟右手揮出,手中蒸屜自其右手飛出,穩穩的落于右側菜板之上,不偏不倚在其正中.

一層

兩層

....

清陽驚嘆之下,心中默數,四層巨大蒸屜,離開灶臺,又一層層碼于菜案之上.鍋內白粥在漸淡的熾熱水霧之中顯現出來.經過一夜鹵煮,這清粥已然極是松軟,清香撲鼻.清陽頓時腹中咕咕作響,口水直流.

"你去將那些碗筷搬至此處"了悟和尚見清陽望著鍋中清粥,口水都要掉了出來,心中暗笑.面色一正,手指灶旁一青石臺階,高聲說道.

"哦"清陽回神,又看了一眼鍋中清粥,咽下口水,便向那碗碟堆放之處走去.

清陽行至那處,臉色竟是白了一白.那碗碟十個一摞,足有數十摞之多,算來其數應有二百不止.且這些碗碟本便比尋常百姓所用的大上許多,碗壁也是平常碗碟的兩倍.若是兩手有齊用,多上幾趟也可搬完,可對于清陽來這獨臂孩子,一次拿上兩三個便已吃力.這兩百碗碟要全部搬移過去,當真不知要用去多少時候了.

清陽右手伸出,拿了兩個大碗,輕輕放于灶旁輕石之上.又快速折回再拿上兩個....如此往復,二十來趟之后清陽已現力竭力,右手虎口酥麻難當,加之饑腸轆轆一日未食,速度不覺慢下了不少.`了悟`和尚看清陽如此往復,每次只拿兩三個碗碟,心中暗怒不止,面色鐵青.正欲發作,只見其眼中一轉,似是想到了何事,竟忍了下來.只聽其悶哼一聲不再看清陽身影.

清陽雖是疲乏,卻丈著性子,還是堅持了下來.拿完最后一副碗筷,才發現院外已經大亮,隱有人聲愈來愈近.應是寺中弟子作完功課,來后堂用膳.

吱喳之聲漸近,自院門進了三人,此三人俗家打扮,中間一人最為高大,灰布短衫,眉濃目大,面容俊朗,露于衣外的皮膚稍顯黝黑,肌膚之內隱現出強健的肌肉,此人在三人之中隱以為首,另二人緊隨其后.三人快步而行,不稍時便至了小屋門口,灶臺一旁.

"咦？了悟師叔,你今日怎在此處？"那高壯的俗家弟子瞥了清陽一眼,眼中閃現詫異之色,又看向正忙做一團的`了悟`,面上掠過一絲不為人見的笑意,開口問道.

"哦,原來是薛施主,快來喝上一碗清粥"`了悟`本便覺得主以后廚是件丟人的事情,那弟子卻不時宜,開口便問.讓`了悟`頓覺顏面無存,立時面上火熱,心中如掖了塊石頭一般難受.只得差開話題,會意清陽盛一碗清粥于那壯碩的俗家弟子.

那高壯的薛姓弟子,看至`了悟`滿面紅赤,又看了身旁二人一眼,嘴角笑意一閃而沒,轉向`了悟`

"`了悟`師叔德高望重,佛性通天,卻...”那人稍一停頓,又接聲說道：”師叔遇此不公之事,竟能坦然處之.當真佛覺極深,乃大悟之士,可敬可佩"說罷看向身后二人,那二人登時滿面笑意,點頭不止.

清陽抬頭看向三人,三人一臉媚態,心中一陣惡心,猶如吞下了一只蒼蠅一般.再看`了悟`和尚整個臉上皆成了豬肝色.只顧低頭盛粥,好似做賊被抓一般.

三人端起飯食,出屋進院,自顧吃了起來,其間碎語不斷,不知說著何事.`了悟`悶哼一聲.清陽順聲看去,只見`了悟`面帶怒意,正狠狠看著自己.清陽只覺周一寒毛直豎.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暗想"這佛門圣地,和通常市井之地有何區別？"

門外又有來人，每人到了灶旁便問上一問，每問一次那＇了悟＇面上便更是難看一分！對清陽所說之話亦變得生硬嚴厲不少！

“這便是佛家圣地？”清陽心中暗想。幾分失望，幾分疑惑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