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夜深了，我在安海大橋附近的居民區(qū)游蕩著。不經(jīng)意間，我發(fā)現(xiàn)某一間屋子里有一個死亡氣息很濃厚的人。我順著氣息的方向飄去，飄進了一間房間。房間的床上，睡著一個和我差不多一樣年齡的少女。少女正在熟睡，可是我看得出，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我可以感覺得到，此刻她的精神很脆弱。無意中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進入她的精神世界。于是，我侵入了她的腦海里，感知了此刻她的夢境。

少女的精神很脆弱，我甚至可以知道她的名字。她叫草薇，她對火焰很恐懼，可是卻經(jīng)常做關(guān)于火焰的夢境。此刻，在她的夢境里，她被團團火焰追著，慌慌張張地逃跑著。我知道該如何幫她逃離火焰，于是告訴了她逃離的辦法——學(xué)會面對恐懼。

就在這時候，草薇的夢境破碎了，我也離開了草薇的精神世界。我突然覺得很累，是那種真真切切的疲憊的感覺。我癱倒在椅子上，渾身無力。原來，死神也會有疲憊的時候。

“你是誰？”燈被打開了，房間亮了起來。草薇驚恐地望著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只是模糊不清地說道：“你好，我是死神，我……”

話還沒說完，就覺得最后一點力氣也被耗盡了。我的身體順勢一倒，倒在地板上。

“你怎么進來的？”草薇跳下床，在書桌上摸出一把小刀，“你是來干什么的？你……”

“我們剛剛見過面的，你還記得嗎？”我費力地站起來，還好，體力開始恢復(fù)了，“在你的夢境里。”

“所以說我還在做夢嗎？”草薇雙手握著刀，聲音顫抖著，“我記得，你說你是死神……”

“是的，我是死神，你能看到我是因為，你快要死了，”我緩緩朝草薇靠近，“我的責(zé)任是在你死后，收走你的靈魂。”

“你不是真實的，你不是真實的！”草薇搖著頭大喊著，“我要醒來，讓我醒來！”

“草薇，怎么了？”草薇的房門被打開了，是一個中年婦女，那應(yīng)該是草薇的母親吧。

“我……媽……”草薇驚恐地看看母親，又看看我，“這房間里，有別人……”

“你說什么呢？這房間里就只有我們兩人啊，”草薇的母親一把抱住草薇，“你一定是又做噩夢了，沒事了，夢醒了就沒事了……”

草薇癱軟在母親的懷抱里，手里的刀掉在地上。我站在草薇的母親身后，草薇驚恐地望著我，身體一動不動，像個木偶一般。

“只有你能夠看到我，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直視著草薇的眼睛說道，“你正醒著，我還會來找你的。”

“一直以來你都是這樣，老是夢到以前的同學(xué)，對吧？”草薇的母親輕輕把草薇抱到床上，“就算是被驚醒了，也會看到幻覺。所以，不要再害怕了，安心睡吧。”

我看了草薇一眼，草薇躺倒在床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我跳下窗戶，離開了草薇的房間。

“真厲害，你懂得侵入別人的夢境了，”我聽到了未央的聲音，抬頭一看，未央正坐在天臺上。我飛上天臺，在未央身邊坐下。

“好不容易看上一個獵物，卻被你捷足先登了，”未央嘆了口氣，“這個孩子給你了，我再另找獵物。”

“為什么入侵別人的精神世界后，會很累呢？”我問道，“你知道些什么嗎？”

“我們是靈魂，而人的精神世界說白了就是靈魂的反映，所以，我們能侵入別人的精神世界，很正常，”未央說道，“不過，侵入人的精神世界，等于要和人的靈魂發(fā)生沖突。所以，入侵人的精神世界是一項很累的工作。不過，多試幾次后，就會很輕松了。”

“這個孩子對火焰有很深的恐懼，我不知道為什么，”我說道，“我想幫她脫離恐懼。”

“那祝你成功了，好心腸的死神，”未央歪著頭對我一笑，“我要去尋找新的獵物了，再見。”

9

接下來的一天里，我沒有跟草薇有進一步的接觸。經(jīng)過那一夜非正式的見面后，她一定需要一段時間來平復(fù)那種突如其來的驚恐吧。于是，直到元旦后的第二天，我們才見了第二次面。

一大早，草薇的母親就出門了，家里只剩下草薇一個人。早上9點多鐘的時候，草薇醒了，正準備去陽臺透透氣。這個時候，我溜進了她的房間里。

草薇的房間很簡單，沒什么多余的東西。書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疊參考書和作業(yè)本。從參考書和作業(yè)本的內(nèi)容上看，草薇就讀于安海市第一中學(xué)的高二年級，剛好是月樹的師妹。我突然想到，也許，我可以從她那里得到一些關(guān)于月樹的消息呢。

“啊……”我突然聽到草薇的尖叫聲，我知道，我被發(fā)現(xiàn)了。

“你怎么又來了？”草薇望著我，渾身發(fā)抖。我發(fā)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朝她靠近。

“我是死神，不過，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小心翼翼地說著，“你完全不用害怕。”

“我記得你說過的話，你說我快死了，”草薇顫抖著后退著，“我還以為只是一個夢，誰知，你是真的存在的，對嗎？”

“是的。”我點點頭。

“那我什么時候會死？”草薇問道。

“我只負責(zé)收走你的靈魂，至于你什么時候會死，我也不知道，”我說道，“不過，看得出，你對火焰很恐懼，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我現(xiàn)在就把我的靈魂給你，把我?guī)ё甙桑　辈蒉迸苓M廚房里，我急忙跟上去，結(jié)果看到草薇拿著菜刀，架在脖子上。

“請把刀放下。”我在廚房門口停下來，試著勸說草薇。

“夠了，我已經(jīng)受夠了！”草薇歇斯底里地喊著，“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要忍受這么長時間的折磨？要是8年前，你在車禍中把我?guī)ё撸蜎]有這么多事情了！”

“8年前？8年前我還不是死神呢。”我說道，“你對火焰的恐懼，跟那起車禍有關(guān)系嗎？”

“我見過你，我想起來了，8年前，你出現(xiàn)在車禍現(xiàn)場，當(dāng)時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你，”草薇握緊了手里的菜刀，“8年前你把我漏掉了，為什么，你到現(xiàn)在才想到把我?guī)ё吣兀楷F(xiàn)在時候到了，把我?guī)ё甙桑　?

說完，草薇舉起菜刀朝自己的脖子砍去。我急忙沖上去，從草薇的手里奪下菜刀。因為用力過猛的緣故，我們一起倒在地板上，菜刀被我丟出一段距離。我爬起來看了看，還好，草薇沒受什么傷。

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草薇冷靜下來。在沙發(fā)上，草薇把8年前的那起車禍告訴了我，順便還告訴了我半年多前清明節(jié)的那起車禍。

“所以，自從8年前那起車禍后，你對火焰，一直很恐懼，對嗎？”我問道。

“是的，沒錯，所以，我家的爐具都換成電爐了，”草薇說道，“中學(xué)的時候的化學(xué)實驗課，我?guī)缀醵紱]參加，我媽當(dāng)時費了好大了的力氣才跟校長和老師解釋清楚。”

“你爸呢？這兩天，只看到你媽媽和你在家呢。”我問道。

“幾年前，我爸媽離婚了，這就是在我家找不到我爸的答案。”草薇望著我說道。

“8年前發(fā)生車禍的時候，我還活著，所以，你看到的那個死神，一定不是我，”我說道，“我是去年才成為死神的。你比我大一歲，我應(yīng)該叫你一聲姐姐呢。”

“那么，請告訴我死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草薇說道，“你也該告訴我你的故事了。”

終于找到機會了，我把我的故事講給草薇聽——除了災(zāi)年。最后，我不忘問一問月樹的近況。

“原來，你就是月樹的妹妹？”草薇大吃一驚，“自從你失蹤后，月樹就一蹶不振，變得不愛和人說話，聽說還和男朋友分手了。還好成績沒受什么影響，所以老師們一如既往地喜歡她。”

“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對這個消息我始料不及，“怎么會這樣……”

也許在月樹看來，我是因為那個耳環(huán)才失蹤的。所以，才會讓月樹做出這個決定吧。

“好多人都覺得很奇怪，為什么月樹會突然提出分手，原來是因為你啊，”草薇靠著沙發(fā)，手放在額頭上，“可憐的月樹，要是她知道你死了，一定會很傷心的吧。”

“她現(xiàn)在還認為我活著嗎？”我問道。

“聽月樹身邊的人說，月樹曾經(jīng)對他們說過，她堅信你還活著，”草薇說道，“要不要我把你已經(jīng)死去的消息告訴她？”

“不要……”我急忙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