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兩天后，元旦假期結束了，我和草薇一起來到學校。我來到月樹的班級，時隔幾個月，我終于見到了月樹。可是，月樹卻看不到我，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天人永隔。

月樹換了一個我差點認不出來的發型，她剪掉了長發，留下一頭簡潔的短發。也沒有以前那么快樂活潑了，換成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前男友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兩個人連個招呼也不打。我以前不只一次看到月樹和男友親昵的樣子，如今，他們卻形同路人。我把臉貼在欄桿上，靜靜地看著在書桌上不停書寫的月樹。再過不到半年，月樹就要高考了，我祈禱著月樹能有好運氣。

來到草薇的班級的時候，已經上課了。班主任正在布置一些事情，下午有一個消防演練，學校的要求是每個人都要參加。我看到草薇臉上浮起了驚恐的神色，我突然想到，這或許是一個讓草薇克服恐懼的機會呢！

“草薇，你還好吧，為什么，你看起來那么憔悴呢？”下課后，一個男生在草薇身旁坐下，“這三天的假期沒玩夠？”

“不是，是我一向來就是這樣，”草薇看了男生一眼后，臉朝下趴在桌子上，“有什么事情嗎？”

“沒……沒有……”男生結結巴巴說著，“下午的消防演練，你要參加嗎？如果你不參加的話……”

“請讓我好好靜一靜！”草薇抬起頭，臉上稍稍有些怒容。男生尷尬的笑了笑，從草薇身邊離開。

“草薇，請來一下。”班主任走進教室，叫了一聲草薇。草薇很疲憊的離開書桌，跟在班主任后面。

到了辦公室里，班主任開門見山：“草薇，我希望下午的消防演練，你能夠參加。”

“我可以不去嗎？老師？”草薇說道，“你知道我的情況的。”

“我知道你很害怕火，可是，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克服你恐懼的好機會嗎？”班主任淡淡一笑說道，“況且，消防演練是安全演練活動的重要環節，對你們來說也很有用的。所以，我希望你考慮一下，好嗎？”

“老師，我會考慮的，但參不參加，我無法確定。”草薇點點頭說道，“可以嗎？”

“好好考慮一下吧。”班主任誠懇地點點頭，草薇隨后離開了辦公室。

“老是跟著我，有意思嗎？”草薇說著走到我前面，我匆匆跟了上去。

“那個男生好像很喜歡你。”我跟上去說道。

“一個煩人的傻瓜而已，”草薇冷冷說道，“找個沒人的地方吧，我可不想讓別人以為我在自言自語。”

來到一處安靜的角落，草薇先開口問道：“見過你姐姐了吧，她怎么樣了？”

“變化好大，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我說道，“我從來沒想到過我對她會如此重要。”

“所以，后悔當初自殺的決定了嗎？”草薇說道，“你死得很不值。”

“不管值不值，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誰也挽回不了，”我嘆了口氣，手放在欄桿上，“你呢？確定真的不接受那個男生嗎？”

“他叫淳風，追我追了很久了，周圍的人都笑他是個傻子，可他還在堅持，”草薇靠在墻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在他追我之前，我從未想到我還如此討人喜歡。”

“那你應該感謝他才對。”我忍不住笑了。

“死神，我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死啊，我都有點不耐煩了，”草薇苦笑著搖搖頭，“等死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先不說死的事情，下午的消防演練，你參加嗎？”我問道。

“怎么個個都問我這個問題？明知道我很怕火。”草薇抬起頭，目光轉向別處。

“對你來說，死亡和火焰，哪個更可怕一些？”我問道。

“當然是火焰了，我對死沒什么感覺，特別是現在，”草薇說道，“我可以忍受死神在我面前，可我就是受不了一星一點的火光。”

“你愿不愿意在你死之前，做一件讓自己佩服自己的事情？”我問道。

“你是說，克服對火焰的恐懼嗎？”草薇望著我，慘淡地一笑，“你說得對，我快要死了，的確要做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比起克服對火焰的恐懼，我倒更愿意接受淳風那個傻傻的家伙，畢竟愛情比火焰有趣，對嗎？”

“可是這樣一來，當你死去的時候，淳風會很傷心的。”我說道。

“你選擇自殺的時候，有考慮過你家人的感受嗎？”草薇看著我，我看到她嘴角邊扶起了一絲輕蔑的微笑。

我沉默了，對于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

11

下午的消防演練，草薇最終還是參加了。當草薇的身影出現在操場的時候，很多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草薇的表情卻一點都不輕松，她的臉色很白，走路的時候雙腿一直在顫抖著，目光一直刻意避開放在操場中央的鐵桶和煤氣罐。

剛剛的消防疏散演練結束后，草薇在沒有人的過道里一直掙扎了好久，才決定參加接下來的演練環節。我安靜地陪在草薇身邊，草薇哆哆嗦嗦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低著頭，渾身不停顫抖著。

“草薇，不行的話，就別參加了。”身旁的一個女生對草薇說道，“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動，不參加也沒什么大不了。”

“我沒事。”草薇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為學生們講解滅火要領的是三名身穿消防隊制服的消防隊員。其中一名消防隊員手持燃燒著的火把，點燃了鐵桶里的可燃物。在陽光下，火焰一閃一閃飄忽著，不少學生伸長了脖子看著鐵桶里的火焰，草薇繼續低著頭，不停冒汗的手心緊緊貼著膝蓋。我輕輕把手放在草薇的肩膀上：“既然決定來了，就別浪費這個機會了。”

“我很怕……”草薇小聲說道，“一看到火焰就會想起那場事故。”

“也許，只是你的內心一直以為自己很害怕而已，其實，根本沒有什么，”我輕聲說道，“睜開眼睛看看吧，也許這只是一道很容易就邁過去的坎呢？”

草薇顫抖著抬起頭，眼睛卻一直閉著。周圍的人群的注意力都落在火焰上，幾乎沒有人注意到草薇。草薇掙扎著睜開眼睛，剛睜開一條縫隙，又立刻把眼睛閉上了。草薇捂著臉，痛苦地搖著頭。

“草薇，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身旁的女生朝草薇問道。

“不用……”草薇搖搖頭，她放下手，試著睜開眼睛。這一次，她終于成功了，跳動的火焰倒映在她的視線里。草薇對著火焰看了幾秒鐘，而后又立刻低下頭，視線逃離開火焰。

“你成功了，草薇，這是很好的第一步，”我安慰著草薇，“你已經開始打破你的恐懼了，加油，你可以的。”

“我心跳得好快，好難受，”草薇捂著胸口，額頭不停冒著汗水。這時候，我看到了草薇右太陽穴附近的傷疤。草薇告訴過我，那是那場車禍留下的印記，代表著草薇對火焰的恐懼。

消防隊員拿起滅火器，向學生們示范如何使用滅火器。鐵桶里的火焰滅掉后，草薇才敢抬起頭來。接下來，消防隊員擰開煤氣罐的閥門，點燃了煤氣。烈焰伴隨著煤氣涌出的聲音燃燒起來。這一次，草薇不僅閉上了眼睛，連耳朵也捂住了。直到消防隊員把火滅了，草薇才抬起頭來，驚魂未定。在場的學生們倒是很好奇，當消防隊員邀請學生們上來親自滅火的時候，有許多膽大的男生舉起了手。

一個男生走到操場中央，熟練地滅掉了鐵桶和煤氣罐的火焰，在眾人的掌聲中，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到人群里。而后，消防隊員又邀請女生上來演示，這下子，許多女生都把身體縮了回去，一時間場面有點冷淡。

“上去試一試嘛。”我鼓動著草薇，“說不定你把火滅了，你就贏了呢。”

“不要……”草薇顫抖著搖搖頭，周圍許多人都朝草薇投來目光，或許，他們都等著看這個全校最怕火的女生滅火的樣子吧。

“你來參加這次消防演練，就意味著你有這個決心，如果沒有行動的話，你的決心不就都白費了嗎？”我對草薇說道，“勇敢站出來吧，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的。”

草薇依然低著頭，已經有一些男生在鼓動草薇了。我看到淳風的目光一直在草薇身上，他想阻止那些鼓動草薇的男生，可是距離太遠了，他幫不上什么忙。有幾個女生已經鼓起勇氣準備站起來了，我干脆一把抓住草薇的手臂，扶著她站起來。草薇嚇了一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草薇愣愣地站著，周圍的人群也愣了一下，隨后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她不會是準備上去滅火吧？”

“她可是全校最怕火的女生啊，如果她有這個膽量的話……那太顛覆我的世界觀了。”

“跟你打五塊錢的賭，那絕對是個意外。”

……

班主任見狀跑了過來，扶住站立不穩的草薇，輕聲說道：“草薇，你能來參加這個消防演練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做不到的話，不用勉強。”

“沒事，我可以……”草薇努力穩住自己的身體，深吸了一口氣，“讓我試一試吧。”

這一下子，全場都被鎮住了，所有人都用敬佩的目光看著草薇離開人群，朝操場中央走去，原先幾個躍躍欲試的女生也回到座位上。消防隊員不明真相，只是微笑著讓草薇來到操場中央。

班主任陪著草薇來到操場中央，消防隊員把滅火器遞到草薇手里。草薇顫抖著握住滅火器，僵硬的身體站立著，一動不動。消防隊員小聲問了句：“可以嗎？”

“嗯。”草薇微微點了點頭，班主任扶著草薇，草薇小心翼翼朝鐵桶靠近。

草薇試著拔開開啟提環，可是怎么也拔不開。最后，在班主任的幫助下總算把開啟提環拔開了。這時候，消防隊員點燃了鐵桶里的易燃物，火焰散發出來的熱量撲面而來。草薇下意識后退了幾步，差點倒在班主任懷里。

“加油，草薇，按下滅火器的開關就可以了，”我輕輕挽住草薇的手臂，“你很快就要勝利了。”

草薇哆哆嗦嗦地舉起滅火器，閉著眼睛對準了熊熊燃燒的火焰。可是過了好久，草薇也沒按下滅火器的開關，火焰依然燃燒著。草薇額頭上的汗水更加密集了，手心也被汗水打濕了。我緊張地看著草薇，祈禱著她能成功。

場面整整僵持了幾分鐘，最后，草薇手里的滅火器掉在地上。草薇往后一倒，整個人倒在班主任懷里。班主任輕輕搖著草薇，可是草薇依舊閉著眼睛——她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