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今天的中午飯，我們就到街上找一家好餐館，請您挑最喜歡吃的點，椒椒也去。下午，兒子我陪您去大醫院看醫生，開些對您恢復健康有益處的藥來。然后，順便買液化氣和灶具、炒鍋、電飯煲、餐具，晚飯起，兒子我和椒椒就跟著您在這兒單獨開火了。您說，行嗎？”唐國忠坐在熱水盆旁，邊給母親泡腳按摩腳板心，邊問道。

母親坐在舊藤椅上，臉部和目光都十分慈祥、溫和。只見她對大兒子說的，微微點頭，說：“好。”

椒椒在一旁看書，復習功課，停下來問道：“大伯。您和婆婆真的就不在我家吃了？”

唐國忠說：“你爸叫我滾，不準我在你家吃，怎么，你沒看見，也沒聽見？”

椒椒：“我是說，您交了1000元伙食費，只吃了幾天就不吃了，是不是……？”

唐國忠說：“小意思，那就算了。”

椒椒說：“您還送了我家每人這么重的見面禮，我爸竟為了照料婆婆的事，不準您在我家吃飯，傳出去，我爸的臉還往哪兒擱呀？”

唐國忠：“你不說，我不說，外面沒人知道。”

椒椒：“可我們家的人，會在外面說呀。”

唐國忠說：“這我就管不了啰，只好讓他們說去。”

椒椒說：“您肚量大，不在乎，我可是我爸的女兒，也跟著丟人哪！”

唐國忠說：“這和你沒有關系，大伯會向需要解釋的人解釋清楚。好了，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就出去吃飯。”說完，給母親擦了腳，穿上了鞋，然后端著臟水往衛生間走。

母親說：“椒椒，你大伯說的對。你是你，你爸是你爸，各人的行為各人負責。”

椒椒說：“婆婆，我爸和大伯都是您生的兒子，都是您撫養長大的，怎么差別這樣大呢？”

母親說：“你大伯給你講了這么多往事，你是個聰明人，怎么還不清楚呢？”

椒椒：“我要您說嘛。”

母親：“好。我再說一些。古人云：‘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是有些道理的。你大伯小時候就喜歡聽我講岳母刺字、蘇武牧羊……”

椒椒：“您不識字，還會講岳母刺字、蘇武牧羊？！”

母親說：“怎么，你不信嗎？”

椒椒說：“信。怎么不信呢。我只是覺得您這一輩人沒文化，卻能講我們中國優良傳統的故事，我媽讀了高中，卻沒聽她說過，有些奇怪。”

母親說：“哦。那是個人愛好不同。你大伯小時候還喜歡聽我講花木蘭從軍和孟姜女千里尋夫、哭倒長城的故事。我也是小時候聽老人們說的。后來，你大伯上了學，識了字，就喜歡上了連環畫《岳飛全傳》、《包龍圖》、《七俠五義》和《楊家將》。到了十一二歲，他就迷上了厚本書《水滸傳》、《三國演義》、《西游記》和《濟公傳》……”

椒椒說：“大伯這么小的時候，就讀了這么多好書，真了不起。”

母親說：“那時候，這些書在大人里邊也很風行。你爸呢，就不同了，跟壞了伴，學壞了樣，喜歡玩，喜歡賭，喜歡打銅板、丟紙片、滾玻璃珠子賭輸贏。前年，你爸還對別人說，這是培養了他的競爭意識……”

椒椒說：“歪理！”

母親說：“還有，你大伯從小就知道扶弱揚善，同情勞苦之人，也愿多做家務……”

椒椒說：“哦，我懂了，大伯說過。”

唐國忠進來說：“椒椒，你去準備一下。我扶婆婆上完了馬桶就走。到了街上要去找餐館，到了餐館還要等上菜。”

椒椒說：“餐館不要找。我帶您去一家婆婆會喜歡的酒樓，吃頓可口的美味佳肴。”

唐國忠說：“是嗎？那你快去準備，我們馬上就走。”

“好嘞。”椒椒稍為作了些行前準備，拿了必要的用品，包括老人用的馬桶式坐具，就在那兒等。

唐國忠扶母親上了馬桶，帶足了錢，便背起母親往樓下走。

椒椒鎖上居室門緊跟在后。

他們來到樓下大客廳，正遇漂亮的春妹和瘦高卻挺精神的銀水手挽手從屋外進來。

銀水禮貌性地問道：“大伯背婆婆出去呀？！”

母親一臉的平板、癡呆，兩眼也冷冰冰的。

“嗯。”唐國忠應道。“你們出車辛苦了。”

銀水、春妹同時說：“還好。”

銀水又說：“習慣了”。

春妹閃了閃美麗的眼睛，又問道：“大伯，是背婆婆去醫院看病么？”

唐國忠說：“你看哪家醫院最好？”

春妹說：“地區人民醫院”。

椒椒說：“二嫂，中醫還是河東的夏侯老郎中有名吧？”

銀水、春妹：“那當然。”

春妹又關心地說：“大伯，叫我大嫂開桑塔納送一下嘛。”

唐國忠說：“不啦。快吃中午飯了，不麻煩她了。”說完，往門外走。

“二哥、二嫂，再見。”椒椒緊隨在后。

銀水忽然想起：“哎，春妹，開家庭會，椒椒怎么走了呢？”

春妹說：“大概向你老爺子請了假吧。”

唐國忠背著母親出了院門沒走多遠，就叫了輛同樣是桑塔納的‘的士’車，直奔椒椒提議的“好X福”酒樓。

服務小姐一看唐國忠儀表堂堂，氣質非凡，還背著位衣著時新的老太太來進午餐，就知道是位舍得花錢的貴賓，忙笑臉相迎，領到樓上一個裝修極幽雅的小包間里。

小包間里的服務小姐立刻以招待總統般的禮節，侍奉唐國忠三人；光簡短的祝福禮，歡迎詞，就使來賓有一種親切感，榮耀感。接著，又從消毒柜里夾出三條熱氣騰騰、清香撲鼻的干凈毛巾給唐國忠等抹臉擦手，然后，便是瓜子，山楂片和名茶茶水。這時候才捧上精制的菜單，服務小姐熱忱介紹本酒樓的一些頗具特色、聞名遐邇的美味佳肴，供唐國忠選擇參考。

唐國忠要椒椒點菜，并講給母親聽，征詢母親意見。強調只管挑好吃的，不要怕花錢。

菜點好了，服務小姐立刻傳到了設在頂樓的廚房。沒多久，就基本上齊了。

“酒”是盒裝的牛奶，香甜可口，又富營養。

這一頓，吃得母親眉開眼笑，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椒椒也吃得臉像蘋果，紅彤彤的。

服務小姐時不時就遞來了熱毛巾，并甜甜地笑著給老人家抹嘴，擦手。

等到幾盤菜和主食都剩下不多了，唐國忠才問道：“媽媽，吃夠了么？”

母親咧著嘴說：“吃夠了。”

唐國忠又問道：“好吃嗎？”

母親說：“好吃。椒椒真會點菜，媽媽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菜。”

椒椒在一旁笑。是無聲地笑。

唐國忠說：“下次還來，請媽媽吃個夠。”

母親說：“就是太貴了吧？”

唐國忠說：“不貴。在美國，在臺灣，這點錢是吃不到這么好的美味的。”

椒椒說：“大伯，聽說在美國，吃碗普通的肉絲面也要5美元，是嗎？”

唐國忠說：“5美金算是最便宜的了，好一點的，要10美金。”

母親說：“10美金抵我們多少錢哪？”

唐國忠說：“80幾元。”

母親說：“哎呀，一碗面80幾元，那里面放了什么呀？”

唐國忠說：“就是一點肉絲和鮮肉湯青菜。”

母親說：“以前我們家的唐萬順面菜館，一碗遠近聞名的‘金錢吊葫蘆’，也只抵現在的一塊多兩塊錢哪！”

唐國忠說：“媽媽，在臺灣有家牛肉面館，最貴的牛肉面，要賣1000美金一碗呢。”

母親驚奇得張大嘴，說：“哎呀呀！那是吃什么呀？！莫非吃的是金子呀？！”

唐國忠說：“人家還要吃客們事前打電話來訂，他不喜歡的人還不賣呢。”

母親說：“真是個古怪社會古怪面哪！”

椒椒說：“大伯，要走了吧？”

唐國忠說：“不要急。吃飽了不宜走動，那會影響消化吸收。”

椒椒說：“大伯還很講究嘛。”

唐國忠說：“這是科學，不講究不行。你知道有什么道理嗎？”

椒椒說：“沒有研究。過去只知道飯后不能做激烈運動，做了會得盲腸炎。”

唐國忠說：“我告訴你吧：飯后馬上走動，或馬上看書、做事，都會妨礙血液向胃部流動，影響胃的消化功能……”

椒椒：“哦，我知道了。聽廣播里講過。”

母親說：“椒椒，把吃剩下的，要幾個塑料盒倒回去，浪費了太可惜。”

椒椒說：“婆婆，我知道，碗也帶了只大的，您看。”說完，從身邊的布袋里取出一只帶蓋的大搪瓷茶缸給老人家看，然后，開始將剩下的菜肴倒進去。

立在一旁的服務小姐，早就拿出幾只精美的食品塑料盒和薄塑料袋，幫著將剩菜和幾樣主食分別裝進去，蓋好。裝進薄塑料袋扎好。

唐國忠說：“等一會兒，到菜市場買兩樣蔬菜，晚飯又是一餐。”

母親笑著說：“椒椒，還是你大伯知道我的心思，我沒說，他就先說了。”

椒椒說：“當然喏，母子連心嘛。”

母親笑出了聲，笑得很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