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送我回聽荷苑，方楠很自覺地沒有跟來，只是分別的時候悄聲在我耳邊道：“我會幫你看住他的，肯定不會再出現(xiàn)第二個孟霜。”我只覺得好笑，也有一絲感動，也只有方楠才能在這分別的時候說著玩笑吧。

卓然很自然地牽著我的手，似乎也被離愁別緒所感染，一路上我們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待到聽荷苑中，我松開他的手，垂首看著地面，光潔的青石板被淡淡的月光映照成慘然的一片，“已經(jīng)到了，你回去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呢？”卓然看著我，重新抓緊我的手，語帶一絲祈求：“清兒，讓我再留一會兒吧，我只想多呆一會兒。”我抬頭看他，他的眼里氤氳著濃濃的哀傷，心里頓時濕濕的，鼻端微有酸意，我頷首應(yīng)允。

我們坐在塘邊的亭里，背對荷塘，他攬著我，我把頭靠在他肩上都沒有說話，就那樣安靜地靠在一起，各懷心事。

最終卓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清兒，怎么辦，我好想把你帶走。”若是平日聽到他這樣的言語，我定會笑出聲來，但今晚著實笑不出來，勉強扯了一下嘴角，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半晌，才輕聲道：“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回來。”眼里酸澀無比，我抬頭看著亭頂，讓眶中的淚回流，不至于瞬時傾瀉。

卓然終究還是走了，在他轉(zhuǎn)身離去的瞬間我淚流滿面，看著他的身影一陣模糊，月色蒼白，亦如我蒼白的臉。

一宿無眠，起床的時候腦仁微微泛疼，對鏡自顧，眼睛竟紅腫不堪，還泛著些許血絲，臉色也隱見一絲憔悴。自嘲一笑，自己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天已蒙蒙亮，世間萬物似乎還未覺醒，尚顯朦朧。我起身去往前山，前山有一大石，那是碧瀾山最高的地方，與天最近，故名觀天。站在觀天上，可以看到碧瀾山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下山的路。

我不想去送行，那種壓抑的氣氛足以讓我望而卻步,而且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只怕也會讓卓然擔(dān)憂吧。清晨山間的風(fēng)獵獵吹著，竟帶著一絲寒意，道旁花草上還擁簇著露珠，晶瑩剔透，似眼角的淚。

因是山莊的少莊主，卓然并不是第一次離開，以前偶爾也會被師父吩咐下山辦事，然而那只是幾天，最多半月，而這次也許是整整的一年，一年啊，那得有多少個日夜？

遠遠地便看到一行人佇立在山莊門前，卓然和方楠正對著送行的人群說著什么，師父沒有來，一如從前。卓然身著雪白長衫，一肩掛著行李，一手拿著卓清，仍舊瀟灑俊逸。

江湖中的劍客都有一把屬于自己的劍，以精血開封，劍便有了靈氣，只認(rèn)精血的主人，如若劍到了別人手里，再好的劍也無異于破銅爛鐵。

卓清乃山莊里最負(fù)盛名的筑劍師傅陸思遠以上好玄鐵再佐以金剛石粉末筑就，其利無比，無堅不摧。

兩年前卓然第一次下山辦事，師父便以此劍贈之。然而開封的時候我卻突發(fā)奇想，如果兩個人的血滴下去，劍會不會就認(rèn)兩個主人。于是我便把自己的手指割破和著卓然的血滴了下去，師父從小便嬌寵于我，對于此事，只置之一笑。卓然自然是樂觀其成，還讓我給取名，我嫌麻煩，便以我們兩人的名中各取一字為它作名。

以前不曾用劍，練劍也是用枯枝代替，所以我始終不知道卓清會不會認(rèn)我這個主人。

似乎已經(jīng)說完了話，卓然和方楠往山下走去，卓然最后抬頭看了看觀天，他知道我在這里，正如以往，他下山我都會在這里看著他，直至山腳。

他轉(zhuǎn)身離去，在我的視線里漸漸變小，終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