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流光閃爍，朝野上下備了十八品規矩。下發的旨意繁瑣得很，大抵的意思就是，舉國歡慶，大赦天下。三十盞擺好了的青花瓷齊齊的擺在門外，院子里忙碌著在裝潢，說是見一見新樣子，也讓著堂堂二品少傅的府邸換個新氣象。說來迷信，那些丫鬟也是可愛極了，許是府里沒什么勾心斗角，也放心下來。

院落里鋪著久不見的鳳尾花，摻雜著些許生命力頑強的風信子。紫紅紫紅的甚是吉祥，拿來做了一串鏈子，看著很鮮艷，沒想過幾個時辰便枯萎了。鵝卵石道很是硬邦邦的，一層三里的青色花邊，特意做了裝飾。只是夏日里鞋底子薄，走起路來總是磕的腳疼，她倒是不介意，誰知底下的丫鬟不怎的高興了。又只好撒了層青蘿粉，誰知更令人滑了去。想來啼笑皆非，也就隨即不再提了。

“當真羨慕。你難得有興致，什么時候和我說這樣多的話。”

她正在這蒸蒸日曬的太陽底下站的疲累，只想著什么時候看著將這青花瓷一個個包好了交代，不由得扶額，又不肯抬頭看這迎面而來的人。

只笑顏，“他們都是我的人，免不了要叮囑幾句，你這樣懶散的，怎么有興致這時候過來?！?

中午的時候隨意吃了些，夏日酷暑，也不怎么喜歡動彈，連常到的溫若也不怎么喜歡逛游了。

想來幾日不見，又是幾年來都從不偷懶的過來，她心下軟了些，已覺感激之情甚濃烈。

“我哪里就不是你的人了。厚此薄彼也不帶這樣的。你上回騙我的我都不與你計較，怎么還分得這樣清楚?！?

她只這樣說，遮了些太陽才抬頭，看那張不甚欠揍的臉，又覺得此人兩面三刀，不怎么可信。一身紅衣從未變過，可惜了溫潤的好容貌。她一向不怎么管別人的閑事，那次當著花澈的面問了問他這癖好。誰知就這樣被誤會了去。

只道她是個沒良心的見色忘義。

她的名兒是個麻煩，無曲一直便知道，想來當初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或許是見著玉華的魂魄親切，才堂而皇之的說了出來。但后來便后悔，只因覺得若將來史書記載出了她這么個人，也算是篡改了歷史，那之后她也叮囑了花澈太息，便一律按著宓兮叫。誰知那日里花澈正是興奮，又口不擇言說了出去，慶幸的是當時只有溫若一人在場，卻也叫他抓住了把柄，有什么事便要提一提。

大約當時他是沒怎么反應過來的，愣了好一會兒，連面色也有些慘白。她那時聞，不免笑了出來，這本來玉琢冰雕的樣子更是值幾個錢。他卻像是反應過來捉弄這威脅。無曲當時后悔。如今聽著卻也不怎么。不過再給幾個小玩意兒打發了他去。太息近年來風生水起，她的身子也好了不少。多虧了那些來訪各地的大夫。

五年前病的奇怪，只覺得心口絞痛。當下就暈了過去，幾日都沒醒轉。后來才說是積勞成疾，但這樣的病她是從來沒犯過的，免不了在人界受一受。太息那孩子說擔心也并不擔心，說不擔心卻也不像，只沒幾次來看她，除了日常的請安之外就不怎么見了，幾年來略顯清瘦，無曲覺得無奈卻也無法。只好勸著他身邊的人多幫襯著些。

“你若想當我的人我也不怎么介意，只可惜了我心有所屬，哪日里不高興將你賞給花澈，也是便宜了你?！?

她開個玩笑，又指指點點那些人當心。來往穿梭的人很多，白玉石的園子擠了不少人?；ǔ河质莻€沒心的，她連當家主母的位置都給她安排好，就等了時機讓她嫁過去，那孩子卻不怎么用心，整日里就知道玩，也不做好了準備，反而叫她這個老的成日閑不下來。她想起如何撮合他二人，不免提起花澈對美色的向往，溫若算不上多漂亮的人，卻極得花澈的歡心。所以有此一句。

“心有所屬？哪家的？我去將他捆了來，你細細看，看完后我抽筋扒皮，也好給你留了個念想?！?

她抬頭，眼光閃爍，想他笑的十分有顏色，大抵只是說笑，只是這話實在狠辣了些，想起來總起雞皮疙瘩。

她點頭，忽然想起白子畫，更是感傷。卻也讓這熱鬧的氣氛感染了，又抬頭，容光煥發道，“恐怕你是沒這個機會了。六道里輪回不怎么公平。你今生多做些好事哪怕做了個小妖，來日歷升仙也有望。我心儀的那人是佛祖都比不得的大人物，想要做這樣的事，怎么著也得有那樣的本領才好?！?

她一笑，說是吹噓，也的確不著邊際，是沒人肯信的。人間時常喜歡拜佛。自然她就找了個佛中最厲害的作比，不過實在沒有見過佛祖是個什么脾性，想來這話他聽到了，也會如世人所說的那樣慈悲為懷，寬宏大量。

誰知溫若又一愣神，她看著莫名其妙，擺擺手道，“我又怎么嚇著你了？”

溫若一襲紅衣晃了晃，像是風吹的猛烈，搖搖欲墜。他看著無曲，道，“你能怎么嚇著我，實在你那心儀人厲害。卻也不一定就比得過我了?！?

他說話高深莫測，又走上前來摸摸她的頭，占盡了便宜。無曲無法，也不計較，想是他不當真，就此作罷。

溫若許是念在她身子不好，見太過辛勞，上前幫了些忙。卻也出了個好點子。這些瓷器原本就是要送入宮中的，南方的使節三日后入宮朝賀，想是做足了準備?；实鄯甑搅藥装倌觌y得一見的大喜事，天降吉兆，幾百里枯榮草木，唯有梧桐樹開的妖冶，更是天泛紅光。宮里出了一對龍鳳胎，雖說是個不怎么起眼的妃嬪生的，不過也大抬身價，稱作貴妃。當日甚至有人親眼見到紅光下墜，是龍的身形。只可惜一瞬過后，也沒人敢說真正看到了沒有。只不過當時朝中便商議著將男孩子立為太子，名字取好叫做瀲，封號直接取了朝代的諧音，裘。女孩子名邑笙，封號昌和。說的是她母妃喜歡樂理上的東西。其實美名其曰。兩個孩子的封號都是要三日之后公告天下的。幸而太息在朝中很是得力，她也沾了些光。得了小道消息。有心人大都看出來皇帝的用意。瀲字，意為斂，既要收斂，又要籠絡。笙，昌盛和樂。

無曲聞言當時不怎么動容，心下卻是奇怪。

若說有哪位神仙下凡歷劫也動靜大了些，再說周圍仙氣并不怎么濃。而鳳凰捏磐也是在天降紅光之后發生的，她覺得當時天氣外露，渾渾噩噩，暴虐之氣頓生，倒像是被什么東西壓制似得，只是后來一片祥和，恰巧兩個孩子降生，隕落的氣息越加寡淡，到最后一片虛無。也并不怎么多管閑事，倒是那皇子不甚聰明，看著也并不是哪位神仙的元神。

無曲搖搖頭，也不多想，幾時下午，他們也散開了許久。

溫若幫了很多，也十分勞累，央著無曲留下來休息，她也算縱容，從前經常這個樣子的時候，大都是因為他哪里出了什么鬼主意，拉著她沒事找事。

此次也算是猜的準確，她才剛剛沿用了膳食，就見一身紅衣人穩穩當當立在她面前。

后頭幾個扇著風的婢子也被他擺擺手喚了下去。無曲無奈笑笑。

卻見那人一雙白皙的手拿起桌上的六十棧色羽毛扇。涼涼的感覺。這扇子還是她近日來從各處搜集到的名貴之物。她卻也不愿意多說，只靠著桌椅慢慢吃著，不怎么著急。

大約半個時辰，那人似乎終于犯累，嘆口氣就要走過來，無曲覺察，忙微微頷首，“你要去哪里我答應就是?？蓜e生了氣氣壞了身子?！?

她見溫若就要往外走，忙開口挽留。她不怎么怕他，只是覺得此人性子怪異，平日里雖說總是順著她，沒事了戲弄戲弄她。總歸有個原則。上回一個小丫鬟拿了他的玉吊子，久久不歸還。后來溫若便找她這個主子說話，無曲不動容，反而給那丫鬟逞了能。誰知溫若就此很是生氣。很長時間沒來蹭一蹭飯。似乎那玉吊子于他很是重要。無曲瞧著一剎那的紅色，很是好的玉色，她看著熟悉，卻也沒什么映象。后來想起不知在小攤子上見到過一個，不過怎么也是不比這個名貴。

誰知他是個得寸進尺的，眼睛一彎又是道，“誰說的我是氣了。你心里想的倒多。我哪里有這樣殷勤的時候，你還不知足。”

無曲一愣，反倒沒料到他這樣沒臉皮，硬要把死的說成活的，后又想到他本就這樣沒臉皮，也就釋懷。

只是似乎這次溫若排場很大，硬是急急拉著她出了門，乘上轎輦，細細看的卻是名貴。

想起似乎上次去的大草原，才是真真正正怕了他，幾天幾夜露宿街頭也就罷了，離得那樣遠，像是要走遍大江南北。她那時就怕，說的出去逛逛，一下子去了那樣遠的地方，實是有些發瘋。這次她特意叮囑，才算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