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初春，三色堇開的極好。滿園里大都是一叢叢的，方圓幾里都沒能有什么特殊。這樣的花終歸是艷麗的，花色太多，時常看著眼花繚亂，倒也給冬日增添了幾分色彩。

無曲一行人還沒來得及看三色堇的風采，就被拽著前往了長安。

值得慶幸的是，這里離長安并不很遠。需要四五天的腳程。

本來預備著騎馬，可惜她一竅不通這樣的技藝，而太息也是一樣。白子畫說好了要一起過去。后來不知有什么事，商量著就要作罷。只是她以為白子畫會陪著她等到太息去世的那一天，沒想到這么早就要離去，雖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但無論如何在凡間而言，大半年之久，太悶的慌，所以她才太過喜歡天界。

白子畫長久沒陪她這麼長時間，那兩個月的分別之后，往往伴隨著一場團聚，然后又是分別。習慣了。

大約是三月底吧，那天春花開得正好，她告別了這個常住的茅草屋，方圓幾里只有他們幾個人，住的十分清凈。

“你先回去也不錯，起碼不會有人吆喝著你是我的情郎了？”

她挑挑眉，替他整著衣服，又囑咐道：“回去之后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沒什么事了就下來找我，這么多年，雖說在你看來一個月有余，我卻難熬的很。”

她抬頭，明媚的眼睛光彩照到了白子畫的眼中，他點點頭。“你當來這里是件多么容易的事，不過我會的。”

白子畫一向是不怎么理人的，難得同太息說話。

“我在你房中枕下留了一件東西，你務必回去珍稀。”

又看了眼花澈，不說什么。

無曲一愣，想著他們兩個向來是沒什么話說，怎么白子畫還肯這樣熟絡。她失笑，珉珉唇。“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不要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凈。”

無曲點點頭。弄得和生離死別差不了多少。

“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去找允生的時候？我最喜歡那個時候的你了，我最喜歡那樣的白子畫了。”

她認真道，微微笑。有些心疼。白子畫默一默，言道，“記得就好。不光要記得這些，還要記得你自己說過的，忘了的話，我會很悲傷的。”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因為要離開了，無曲點頭，卻略略心虛。

他今天一直在強調記得清楚這件事，可是明明知道她的記憶不好。總是忘記一些該記起來的東西。她也并不知道他想要她記起什么，只是這些日子的事，她會很用心得去記，就算要忘記，也不能忘記這些。

他欲言又止，接到，“算了，忘了也好。無曲，你只需記得，曾經有這么一個人，出現在你的世界里。”

“好好照顧她，這輩子，還有永生永世。”

他轉而朝著太息道。無曲覺得哪里不對。

“我知道你回去有要緊的事，只是我們還有那么長的時間，在要緊的事也不必交代后事。好了好了，我不能忘了你的，我還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呢，你從小出現在我的生命里，若是忘了你，不就是忘了我自己嗎？”

她安慰道，又親手將他送回了仙界。

因為避嫌，又先讓太息啟程。

等她追上太息與花澈的時候已經很晚，在破廟中，若不是因為靈石感應，無曲早晚是有迷路的。她進來的時候只覺得兩人小臉兒紅撲撲的，她想著或許因為如春的時候還冷，又點了火，火光才照的。

誰知二人聞她趕了上來，并不甚驚訝，甚至說是無視了的。

無曲無法，一日來奔波勞累，便要休息。

這廟很大，還有佛陀釋迦牟尼的佛像。無曲一般同西天沒什么太大的交涉，就連當日天主宴的時候也只是有一位尊佛過來賀喜，想來西天也是很有面子。

世上并無佛界，傳說之中天外以西便是佛家之地，那里的人大多死的早一些，無曲是這樣認為的，佛祖之后衍生的大都是有人的喜怒哀樂，生來是佛，涅槃重生，最后不生不滅。可是剛生下來的時候，也要有過試煉，若是生來貪婪，與人相似，不可成佛，則會被拋向人界，重生，死亡。大約佛家慈悲這句話是人界傳的，她實在不覺得這樣喪心病狂的法子是怎么來的。這不就等于是剝奪了生命，且無從選擇嗎？

她想想，便又靠在佛像后面，正要休憩，卻聽得一聲。

“無曲。”

有一聲冷冷的叫喚，她覺得不甚好。剛閉了閉眼，又只好睜開，她一臉疑問。

見是花澈，方才以為是怎的熱了，現今還是紅撲撲的，像蘋果一般。她忍不住笑了笑，道，“怎么了？”

無曲想自己才是真正慈悲的，竟都沒有怪罪他們愛答不理的。

花澈卻糾結道，“方才我們，我們。”

她欲言又止，仿佛知道了些什么，無曲覺得奇怪，又看著她。花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紅得像是吐了血。

她忍一忍，儼然是笑，“哦。”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好像已經知道了的樣子。

“你怎么？”

無曲往后邊蹭了蹭，淡然道，“不是什么大事，這樣的進展早該有了的，我見你不怎么害羞，又是看面相的，怎么現在？”

她很是有常備的風范，再怎么說活了這么些年，見過了男男女女歡歡愛愛，這點總是知道了。

花澈低低頭，并不以為她怎么說得對，“有些時候遇到有些人，就不像原先那么理智了，我到現在也不敢回想起剛才的事，你和那個人在一起那么好，怎么會不懂這種感覺呢？”

她有些奇怪，忽有想起什么。“我早就說過，你和他，半點都不配的。”

無曲愣了愣，早些覺得，她的確沒什么臉紅心跳，最多就是開心一陣子，這樣，也算是愛情嗎？

她覺得自己頭一次沒能掌握住事態，這件事似乎在哪里出了錯，到現在更是錯誤。

因為她這輩子，似乎應了一句話，力不從心。

“你倒管的多。”

她笑笑，又議起來他們兩個的事。

聽下來她略略失神，本以為兩人情投意合，誰知只不過是太息被木頭絆倒，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壓到她身下來的，無曲頓一頓，覺得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甚至太息都在沒和她說一句話，就只是干坐在那里，若不是她回來，他們還不知要怎么樣。

無曲低著頭，聽她埋怨，“我倒希望你不會回來，若是這樣，或許他還會同我說些什么，可是你一回來，他整個人像是忘了之前的事，也在沒有同我說過什么話。”

她嘆氣，無曲默一默，以為這件事實在不該這樣講。

但念在花澈心情不怎么好的事上，也就只是點點頭贊同。

一晚上無曲沒能睡得著覺，按理說這么多年，她一個人活著，一個人承擔她自己的事，只有一年多有白子畫的陪伴，雖說這一年多她蠻習慣，可為什么白子畫剛走，就回不到之前的生活了呢？

無曲咬咬牙，一晚上睜著眼看廟里的塵灰。大早上的又霧霾，他們也就繼續走著。

雖說無曲并不怎么在意這樣的天兒，實在困乏，太息又不知扭了哪根筋，一大早不給人家時間歇一歇。

老是撐著不說話。

她同花澈又時常沉默著。這樣的氣氛很是尷尬。無曲無法，只好平明找話題。

“我看前面是一座城池，不知道是叫做什么？”

她朝著左邊看看，又朝著右邊看看，一時無話。

花澈卻不情愿道，“云城。”

無曲覺得這太簡短了些，又追問道，“不是說離長安很近嗎？還有多遠啊。”

“三四天吧。”花澈似乎并沒能覺察出無曲的心思，反而萎靡不振。無曲大概心中嘆氣，卻也只能裝著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她再找不出什么可以說下去的了。便沉默以對。

或許是老天爺看懂了她的心思，進了云城之內十分熱鬧。

沖淡了她的尷尬。

“我倒是聽說過長安城，盛名在外，遠播不止。但一直未曾得見，想必云城之內也定不下于長安盛景。”

她的確從未到過長安，也從未在宮中轉上一圈。這一大遺憾，一直未曾消退下去。

只是云城遠遠比仙界瑤池熱鬧的多，還是多虧了人界繁衍的快，生孩子就像母豬似得，一會兒一個，多痛快。

無曲贊揚道，花澈卻冷冷笑笑。

“你也是真沒見過世面，這里雖說是除長安城外最為繁華的都城，可尚還沒能進入鬧市，就被你夸得天花亂墜，它自己都覺得臉皮變厚了呢。”

她心情不好，無曲安慰自己。其實怎么著來說她也是蠻傷心的，沒想到自己這位還真見過世面的，居然被花澈那丫頭的轉世欺負成這個樣子。

只是她雖有心原諒這個孩子，她卻不怎么領情。

無曲低低頭，咳了一聲，又抬了抬頭，依舊十分端莊的逛游著。

大約是南邊氣候較暖吧，看這些路人穿的衣服已經薄了許多，而她卻還裹著披風，就像哪里來的瘋子，怪格格不入的。